第5章 官凭

袁敬对他们去而复返很是惊异,“怎么的?可是柳东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此时夜已深,沈璧成一行的车马停在了郡守府西侧角门,这里不似大门处通宵点着灯笼,只有袁敬仆从手里提着的一盏琉璃瓦宫灯照明。

沈璧成道,“事出有急,不得已前来打扰郡守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袁敬见他们连正门也不走,心知事情的严重性,忙道,“快请进来。”

等进了书房,袁敬还是让亲信守在门外,转身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不瞒大人,昨日在棠岭驿,有贼人半夜翻窗进入,盗走了下官的包袱。”沈璧成语声沉沉,“那里面是下官的官凭、印信和索引。”

身为朝廷命官,袁敬自然知道这三样东西的重要性,当下也吃了一惊,“棠岭驿不是官驿?好端端的怎会有贼人?”

沈璧成道,“那贼人分文财物不取,只盗走了包袱,是为拖延下官赴任的日期,好留出充分时间来,把被范大人发现的端倪清理干净。”

袁敬想到范弘的那份手书,上面用藏头露尾法向他道明了「柳东恐有谋反之祸」,不禁声音抖了起来,“难道柳东真的……”

沈璧成道,“是与不是,真与不真,都需去柳东县探查后才能得出结论,但就目前局势来看,恐怕柳东真的有问题。”

袁敬又问,“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

沈璧成看一眼苏潋意,“下官还真有个不情之请。”

袁敬道,“但说无妨,柳东要真有谋反之意,可是殃及整个大楚的祸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必无二话。”

苏潋意这时摘下面纱来,直言道,“我想借大人的官凭和印信一用。”

她这话说完,连沈璧成在内的几人都吃了一惊。

那时苏潋意只说要返回西陵郡求援,沈璧成也并不知她到底是何意,现在听说她要借袁敬的官凭,立刻就明白她想做什么。只是官凭这种重要信物如何是能随意借用的?

按照《大楚律例》中有关各级官员的条例,盗用他人官凭者,或将官凭借与他人者,一经查实,要处流放一千五百里,并且记录在案,子孙后代皆不许为官。

苏潋意一张口,就要借用袁敬的官凭和印信,一旦被柳东暗中势力发现,不止他们,就连袁敬也要连带受责。

这个代价太重了,沈璧成不敢拖上旁人,忙开口,“典正,这恐怕不妥。”

没想到袁敬咬牙思量片刻,竟然同意了。

自他知道他代范弘发出的公文在离京不足五十里的官驿失窃后,心里一直在想这件事,又不禁想到了范弘的“失足落水”,他在官场多年,知道好友恐怕是被人害了,但苦于没有证据,无法为他讨回公道。

晃动的烛火里,不过一天时间,他两鬓已有些花白之色。

“姑娘借用我的官凭,是想照着样子伪造一份么?”

苏潋意道,“不是,我是想把大人的官凭,改成知县大人被窃走的官凭。”

袁敬一听,皱眉道,“我的官凭,是德昭元年由吏部司封司颁发,据我所知,从去年开始,改由考功司负责官员外派,其上的官印也不同,即便姑娘能修改文书内容,这印章又该如何伪造呢?”

苏潋意道,“我常年协助大理寺办案,对各司各衙门的印章十分熟悉,可以刻出一个来,足以以假乱真。”

沈璧成阻拦道,“这事非同小可,一旦被人看破,连带袁大人也要受牵连,不可。”

袁敬却问,“姑娘有几分把握?”

苏潋意道,“十分。”

袁敬怔住,沈璧成也被她十足把握的语气说得愣了一下,还是摇头道,“此事太过冒险……”

苏潋意打断他,“你还想不想查清柳东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自然是想。”

“那便不要啰嗦。”苏潋意对袁敬道,“大人可放心,即便将来借用官凭一事事发,我也敢保大人无恙。”

袁敬下定决心,“好,我这就去拿我的官凭和印信来。”

“还需大人找靠得住的人,按照知县的样子做一份索引。”

袁敬道,“好。”

待他离开书房,沈璧成忍不住问,“你真有把握?”

苏潋意在椅子上坐了,抬手扇一扇风,“自然。”

为了确保他们的谈话不被传出去,书房四周的窗扇都关上了,一丝风也透不进来,说了这半天话,苏潋意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她垂眸吹着茶盏里的茶水,瓷白肌肤在一晃一晃的灯烛里裹了蜜一般细腻。

她的帕子今早给明心擦眼泪用了,沈璧成去箱笼里翻出一块素色棉麻巾帕,递到苏潋意面前,“这是新的,未曾用过,不算唐突了姑娘。”

苏潋意抬眼一瞧,笑了,“我上好的蚕丝苏绣帕子,你就给我这个?”

沈璧成当即涨红了脸,手也收了回来,“是在下思虑不周了。”

“慢着。”苏潋意笑着看他,“你给都给了,还想收回去?”

她眼瞳中映着烛火的光,沈璧成看一眼她的笑眼,脸更红了,收回去也不是,递出去也不是,就这么僵在半空。

苏潋意从他手中抽走了巾帕,歪头去擦拭额角的汗珠,“你在京中的时日,可听过什么传言?”

沈璧成想到离京时在茶棚中听到的茶客言语,点点头,“典正也听过么?”

苏潋意擦净额角,将巾帕叠起来放到桌上,道,“自然听过。”

“最初,是一队从南边儿来的商队最先传出来的,这种事关皇室的流言,住在京中的普通百姓绝不敢公然流传,但没几日功夫,整个京城的酒肆楼馆都传遍了,可见是有人在幕后暗中鼓动。”

沈璧成道,“先前朝廷派出赈灾的使官因路滑坠崖而亡,他死前发出的公文到了京里,那上面说,他正是途径浔阳郡柳东县时听到了流言。没过几日,柳东知县范弘也坠河身亡了。两道丧文一同送进京,圣上这才决心命我来彻查柳东县的古怪。”

“是么?”苏潋意似笑非笑望着他,“大人不是不肯迎娶公主,被皇上罚到这里的么?”

沈璧成脸又红了,“倒也不全是为这个。”

苏潋意问,“那你为什么不肯娶连城公主呢?”

沈璧成道,“为人臣子,不可妄议皇室。”

苏潋意弯起眼眸,“不算妄议,只是谈天,只有我与大人两人知晓。”

她瞳中带着明晃晃的活泼笑意,沈璧成一时分神,心里乱了几分。片刻后,他真的娓娓说道,“民间素有不少关于连城公主的传闻,都道这位公主深得圣上宠爱,从小脾气古怪,常有出格举动,还不时装扮成男子模样出宫寻欢作乐。听闻……”

沈璧成说道这里,耳廓都红了。

苏潋意忍笑,追问道,“听闻什么?”

沈璧成望她一眼,忍着羞赧,道,“听闻,大理寺少卿李珣、金吾卫长使龚良玉、禁军少统领蒋宗麒,还有南阳侯家的世子闻璋,都是公主的男宠。”

苏潋意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笑得前仰后合,“还有别人么?就这几个人,也不够公主宠的呀。”

沈璧成在她的笑声里,面皮越来越红,只觉得荒唐,居然和一名女子谈起了这种事,简直太失礼。

苏潋意笑够了,又问,“大人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娶公主的么?”

沈璧成道,“我知道民间的传闻,多半做不得数,都是以讹传讹,但我只是一介没甚趣味的书生,恐怕招架不了这位公主。”

苏潋意道,“谁说你没甚趣味的,我觉得大人很有意思呀。”

沈璧成面上烫得能蒸鸡蛋,正待说回京城流言上,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袁敬捧着一个木盒进来,这木盒自带一股清香,是用香樟木制成,有防虫蛀的效果,这般用心保护,可见内里之物的珍贵。

他把木盒郑重交到苏潋意手中,“这里面几乎是我的全副身家,就此托付给姑娘,望姑娘和知县早日查出柳东县里的秘密,也好让范兄泉下安息。”

袁敬此举,是冒着被罢官流放的风险,沈璧成感念他的仁义,退后一步,向他行了个大礼。

-

此后一夜,苏潋意彻夜未眠,她要来了一方还未雕刻的汉白玉石印,凭记忆一点点复刻出吏部考功司的官印,又用了些跟宫里匠人学来的手法,将一张普通的宣化纸伪造成文书专用富阳笺的样子,待阴干辗平后,提笔写上授官的官话,最后盖上印章。

清早出发时,沈璧成和袁敬看到苏潋意伪造的官凭和印信,惊得说不出话来。

袁敬在郡守任上,查验过许多县官的官凭,他翻来覆去地看,不敢置信地问,“这真的不是原件么?”

苏潋意笑得高深莫测,在熹光中疲倦地舒展僵硬的肩颈,“我要补一觉,就劳烦知县大人驾车了。”

临走前,袁敬见他们只带着明心一个小僮,十分不顶事,柳东又是那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就将自己的一个随从给了沈璧成。

“他名唤徐怀风,能文能武,是绝对忠诚可信之人,望能助沈兄一臂之力。”

马车穿过晨雾,在辘辘声中离开西陵郡。

-

正值晌午,柳东热闹的街巷中忽然窜出一匹快马,马上的人身着衙门公服,完全无视了闹市中不可驭马的规矩,迅疾如风地掠过人群,沿途掀翻好几处菜摊。

到了衙门前,马上的人翻身下马,一通狂奔,径直冲到县尉焦礼面前,“大人,不好了!那位知县大人又回来了,现已通过城门,往衙门来了。”

焦礼一口茶水喷出来,忙把翘在桌上的腿搬下来,“什么?回来了?”

“小人看得清楚,的确是那位大人的马车。”

焦礼站起来,正正衣冠,“莫慌,赶快去节度使军中通禀一声,我先去会会他。”

说罢,他冷笑一声,“现在称他‘大人’为时尚早,官凭都没了,哪里来的大人。哼,咱们瞧瞧去。”

默默说一声这是篇破案文,我知道都第五章了,我的尸体们还没有出来是有点慢,下一章,下一章就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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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官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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