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刁难

“大人——大人啊——”

焦礼一路从县衙冲到衙门外的石板街上,拎着衣摆几步跃下石阶,快要扑到沈璧成身上去。

沈璧成忙侧身让过,两手作揖,“见过县尉。”

“不敢不敢,”焦礼一把扶住沈璧成手臂,“在下焦礼,是柳东的县尉。半月前就收到公文,说大人要来,在下日等夜等,可算把大人盼来了。”

焦礼殷勤地往沈璧成身后看,见那是一辆二架马车,车厢用上好的黄花梨木制作,其上雕刻精美牡丹花纹,便认定沈璧成是带着家眷来赴任的,拱手冲车厢行礼,“见过夫人。”

沈璧成来不及阻拦,顿觉一惊,正待开口,就见明心跳下来,“不是夫人。”

焦礼一愣,心道怪不得这状元郎不肯娶公主,原来早有家室,居然还带着侍妾来上任,真是荒唐,口中道,“见过二夫人。”

又满脸堆笑,“想不到大人年纪虽轻,儿子却这么大了。”

沈璧成见他越说越离奇,赶忙制止他,“并不是县尉所想,车内的是……”

话未完,一只纤细素手就掀起了竹帘,“谁是他的夫人了?”

苏潋意跳下车来,她睡了一路,现下养好了精神,眼瞳亮的惊人,“我是大人的典正,一同从京里来的。这位,是大人的书僮。”

见闹了天大的乌龙,焦礼忙躬身作揖,“真是对不住,不过……”

他眼珠一转,“下官收到的公文里,只提到知县大人要来赴任,并未提到还有典正同行啊。”

苏潋意道,“我帮大理寺做事,没有品级,也没有官凭,公文上自然不会提到我。不过我有大理寺少卿李珣大人亲笔的印信,县尉可要一验么?”

焦礼忙道,“既然是李珣大人亲笔所书,那自然不需再验。不过……”

他转向沈璧成,“按照规矩,我需验证大人的官凭、印信和索引,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沈璧成道,“这是自然,县尉只管按规矩办事即可。”

焦礼招手叫身后的衙役来,“去县丞处把京里来的公文和照身贴拿来。”

那衙役答应着去了。

焦礼只顾和沈璧成扯些闲话,也不开口让他们进去。苏潋意揽着明心站在一旁,心想,这是连县衙的门都不想让他们进,等会儿肯定还有得闹。

衙役脚程快,片刻功夫就把公文和照身贴拿了来。

焦礼先照着沈璧成的模样和照身贴上的画像对比,点点头,“是画像上之人没错了,劳烦大人把官凭给我。”

沈璧成解开包袱,拿出官凭和印信递过去。

焦礼接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拧起眉头,口中“咦”了一声。

“大人,这官凭,不太对啊。”

沈璧成问,“何处不对了?”

焦礼却又说不上来,“这印章……”

苏潋意上前道,“印章如何了?”

“这……”焦礼说不出来,把官凭扬起来,对着日光去看,见所用的也是吏部公文专用的富阳笺,顿时额上冒出汗来。

“反正……反正这官凭,和下官查验过的其他官凭不同,恐怕是伪造的。”焦礼硬着头皮说。

“这就奇了,我们大人的官凭是吏部亲发的,不仅有吏部印章,还有尚书章呈大人的私印,县尉是如何判定是伪造的?”苏潋意问。

焦礼答不上来,又去看印信。

印信是吏部为沈璧成专门定制的私印,也是他官职的象征。在朝廷发来的照身贴上,也有一枚盖好的私印印章,供柳东当地衙门核对身份。

焦礼对了好半天,沈璧成所拿的印章,和朝廷发来的照身贴上的印记一模一样,严丝合缝地对在一起,半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他彻底哑口了。

苏潋意等了半天,早已不耐烦,“能验明正身了罢,我们一路赶过来,口渴得紧,还不请知县大人进去么?”

焦礼擦着汗,把三人请进去。

“不过,大人恐怕还不能住在县衙里。前段日子连降大雨,县衙后的三间上房房梁垮塌了,县里忙着修堤坝,一直没来得及修缮。”焦礼道。

沈璧成道,“无妨,就在方才路过的役房里给我找一个铺位即可。”

焦礼忙道,“大人贵为知县,怎可和普通衙役一同住呢,不可,不可。况且典正是女子……”

沈璧成道,“既如此,随便替我们找一间空房即可。”

焦礼带着他们来到正厅,躬身连连作揖,“大人恕罪,所有房舍都有用处,实在安排不开。”

正说着,外面来了个衙役,“县尉,张家派管家来接了。”

焦礼忙直起身子来,“知道了,让他稍等片刻。”

衙役犹豫道,“张老爷听说新任知县到了,也要请知县大人过去呢。”

焦礼斥责道,“大人一路舟车劳顿,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你去回绝了管家,就说……”

“无妨,”沈璧成道,“我很愿意去看看。”

他转身问苏潋意,“典正,可需要休息么?”

苏潋意道,“自然不用。”

沈璧成便对徐怀风道,“你替我去库里,把近半年的卷宗整理出来,再在衙内找一间空房,等我回来。”

徐怀风抱一柄剑,肃然点头。

焦礼看着他三人离去的身影,面颊两侧抽了抽,也不敢耽搁,抬步追了上去。

-

张老爷名叫张原禄,童试秀才出身,可惜接连两次参加乡试都没有中,就回乡来经起了商。

他脑子灵活,很快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现在是柳东县数一数二的富户。今年洪涝频发,地里遭了灾,张老爷主动组织人手帮县里修建堤坝,是一个大好人。

焦礼见拦不住沈璧成,便派了一个名叫周双的衙役跟随。

周双是土生土长的柳东人,嘴皮子也利索,很快就把张老爷一家子讲得明明白白。

原来张原禄现在的夫人并不是原配,张老爷的原配夫人在生产时难产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女儿。没过几年,张老爷就续弦娶了新夫人。新夫人诞下一子一女龙凤胎,儿子叫张维,女儿叫张萱。

“下个月,张家二小姐就要出阁了。”周双在马车外随行,脚下生风,说话也不带大喘气的,“夫家是清田县知县家的公子,叫梁敬,年初已中了举人。张老爷自己没考中举人,因此对这位女婿十分满意,送去不少陪嫁铺子,还出资给他在郡里置办了房屋和田产,方便他进学,也便于和其他举人结交。等婚宴一过,二小姐就要和姑爷到郡里住了。”

苏潋意听了半天,还没听到那位早逝的原配夫人的女儿,问道,“原配夫人不也生了一个女儿么?可已嫁人了?”

周双叹息一声,“要我说,这位小姐怪可怜的。张老爷能发家,做生意的第一笔银钱是典当了原配夫人的陪嫁换来的,但原配夫人运气不好,生产时难产了,往后这些荣华富贵和她半厘钱的关系也没有。而且我还听说……”

周双压低了声音,“那位梁敬梁公子最初来张老爷家求娶的,是大小姐张苓,后来不知怎的,就换成了二小姐出嫁,因此张家的大小姐现下还未说婆家呢。”

周双说完,就被焦礼叫走了。

因车厢内还有苏潋意在,沈璧成没把窗扇前挂着的卷帘放下来,只是转过身来道,“失去生母的庇佑,张大小姐当真可怜。”

苏潋意似乎深有所感,叹了一声,“是啊,生母早逝也便罢了,连生身父亲也不疼爱。”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盯着博山炉冒出来的香薰烟雾发怔。沈璧成也不再打扰她,靠着厢壁心想,也不知徐怀风找到卷宗没有,如果柳东真的有事瞒着,那么近半年来的卷宗一定会被他们藏起来。若是没有卷宗,该从哪里查起呢?

马车辘辘驶过长街,在两棵大榕树下停了下来。

苏潋意从卷起的竹帘向外看,见不远处就是一户人家的大门,门户两边挂满了红色楹联,门扇正中贴着一个“寿”字。还没下马车,院内的丝竹唢呐声就传了出来,长街两侧人来人往,都是来张家送贺礼的。

门口七八个小孩子追逐着放鞭炮,贺寿声和门童的吆喝声夹杂在一起,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沈璧成下车前,瞧了一眼苏潋意,见她面上的怅惘已不见了,又换上和往日一样的鲜妍笑脸,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不知怎么,苏潋意自从进了柳东县县界,就不再用面巾覆面了。沈璧成未见她施粉黛,她却面颊红润,朱唇自带一点绛色,笑起来时,唇若含丹,眼似秋水,是闷热潮湿的酷暑里让人心静的一道清凉。

明心跳下车来,有些兴奋,“公子,等下是不是有许多好吃的?”

沈璧成笑道,“有是有,不过,你不许失礼。”

明心跟在沈璧成身边,脑袋却一直往那几个小孩子身边扭,眼里露出几分垂涎来。

沈璧成注意到了,停步问,“是想去玩么?”

明心眼巴巴点头。

沈璧成揉他脑袋,“那便去吧。”

明心立刻欢蹦乱跳地跑过去。

小孩子是最能玩在一处的,明心很快加入其中。

苏潋意看他捂着耳朵去点炮仗,笑问,“大人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小孩子当书僮?”

沈璧成语气里有些惋惜,“是我上京赶考时遇见的,家里遭了灾,只剩他一个了,宗族叔伯要把他卖给大户人家做小厮,我见他身上衣服还算讲究,就知道他父母在时,一定很娇纵他。他没干过什么活儿,若是真被卖去当小厮,肯定要吃苦,就把他买了下来。”

苏潋意叹息一声,“也是可怜人。”

沈璧成道,“我自小无父无母,最是知道那般滋味,便想对他好一些。”

苏潋意看着明心混在一群小孩子里笑闹,怅然道,“其实,我母亲生下我后,也因为产后失调,身子一直虚弱,没过几月就去了。”

沈璧成没料到她有这样的身世,但见苏潋意性子活泛,眼里没有悲苦之色,就知道她父亲一定很疼她。

苏潋意看他一眼,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爹爹很疼我的,只有一件事不肯依我。”

沈璧成好奇,“是什么?”

“我自己挑的夫君,他不太满意,把人家远远赶走了。”

沈璧成大大地愣住了。

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的院里跑出一个小厮,附在管家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管家脸色变了变,点了几个人转身进了院门。

事出突然,门外几人皆面面相觑。

焦礼拉住那个小厮,“怎的了?”

小厮见他身后站着几个陌生面孔,一时犹豫。

焦礼道,“但说无妨,这是新任知县沈大人。”

小厮忙对沈璧成行了个礼,道,“我们家二小姐不见了。”

我的死者还没出现,气死,下章真的能出来!我保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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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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