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菡萏

这么想着,便有一片花瓣飘到她的肩头,她轻轻用手拂去了。

到现在,居然还有撒花人在乐此不疲的撒花,尽管这些花瓣都随风落到地上,铺出厚厚的一层,被往来的人们践踏成花泥,在土地上留下深褐色的犹带花香的花汁。

她闻不到味道,但也知道这样的场景下,花香味怕是会很浓,于是去看她旁侧的燕无歇,燕无歇的神情掩饰在狗头帽子之下,但希华还可以看他的肢体语言。

果然,他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像是被霜打了的小白菜,不复意气风发,天知道他在割血引鱼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虚弱过。

“这么严重啊。”

燕无歇怏怏地点了点头,声音带了些含糊的鼻音,“毕竟我是狗嘛,狗的鼻子总是比较灵的。”

希华哦了一声,翻找了一下,翻出一块手帕来,“不然,你用手帕……不对啊,你戴着这么大的一个狗头帽子,足以遮蔽你头脸,这样都挡不住味道,一块手帕就更没用了。”

燕无歇摇了摇头,从她的手中抽掉了她的手帕,“我想还是有用的,我的头这么晕,还是因为这些花香的种类太过繁杂,更重要的是,别看我的帽子可以很好遮蔽住我,但……其实这帽子还挺通风的,不然该有多闷。”

希华明悟道:“是哦。”

随即她就看见燕无歇微微挑起自己的狗头帽子,用手帕覆上了自己的口鼻,随即鼓励般的送上一个大拇指,大概是在说她的手帕很管用吧。

这时,她却察觉到四周的人群躁动了起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是神女啊,是神女。”

“她还是老杨家的闺女吧,这得有十年没见了,不知道今年要挑……好好,我不说了。”

“出落的倒是越来越水灵了。”

“不还是我们出钱养着的么。”

他们的神色各异,有的带着不忍,有的带着兴味,有的带着漠然……

这种不同寻常的神态让希华不由自主收回望向他们的视线,把自己的视线向他们目光所在的地方投去。

只见一顶轿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是一顶极其华丽的轿子,由四个人抬着,轿顶覆盖着金红色的绸缎,轿沿边缀着金色的铃铛,伴随轿子的走动而叮当作响。

四面镂空的轿子里,端跪着一个蒙着白纱的少女,只露出一双弯叶般的柳眉与一双眼睛,穿着层层叠叠的素衣,纤细的皓腕上各套着一只细细的金镯。

希华正观察着她的衣饰,不经意间竟是撞到神轿少女的眼中,少女平静无波的眼神随即荡出一丝几不可查的渴望,很快又变成死灰一般的平静。

希华将她神情的变动系数收拢在眼里,便伸手扯了扯了旁边狗头少年的袖子,微微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觉不觉得这里的气氛不对劲。”

偷偷摸摸地从贡盘里摸出一颗橘子正在剥的少年立时把这颗袖子收到了自己袖子里,微微瞥了一眼,便用清水一样平淡的语气道:“很明显,他们是要用神女去祭神,我想,是把她放在竹排上任其沉底?”

少年平淡的语气,竟揭露如此残酷的事实。燕无歇此话也被其余人听见,其余人立时投来不善的目光,看二人没有多余的言语动作,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希华:“……哦。”

她悄声补充道:“我在书上看见过。”

当今天下,三国瓜分,无论是淳国、安国亦或者越国,都有崇神拜佛的传统,其中,尤以河海之神、山陵之神供奉为最。

要谈供奉,又不得不谈起人牲,人认为人是万物灵长最是珍贵,于是以人为祭的祭典就成为最高规格的祭典。

近百年来,各国已经在明面上禁止奉送人牲,以为其有伤天和,但明知不可为而为者依旧多如过江之鲫。

再说,官府对这种事情的态度也显得极其暧昧……这种律法,形同虚设。

将话题转到这里,海神岛附近的海域遍布着那种怪鱼,那种怪鱼的牙齿甚至能咬烂木板与钢铁,一位乘坐竹排的美其名曰要祭献海神作为新娘的孱弱少女,怕是划不出一里就要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事实上,转念一想也就知道少女的下场只能是这样,难不成还真的能成为海神新娘?海神是否存在都是一个未知数。

这时,却有一个形容肥胖的富贵胖子走了出来,一张鲶鱼般的肥脸,挤的眼睛只有一条透不进光般的小缝,蒜头鼻,肥厚的唇瓣,身子如榴莲般鼓起,穿着华美宽大却依旧裹不住他身体看起来很快就要断线的锦衣。

他站出来,晃悠悠走了两步,又用矮短的戴着绿扳指的手挠了挠自己的鼻子。

“父老乡亲们,作为乡长,请听我一言。”随即他便开始絮絮起自己家族的悠久历史,神女献祭的优良传统,说到最后,居然热泪盈眶了起来。

“看我铿锵吴氏女,舍身献祭保乡安。”他居然鼓起了掌,随即便有一个长竹竿似的小胡子侍卫靠近了他,低声道:“大人,这是杨氏女。”

胖乡长宽大的躯体微微一震,便若无其事向四周的百姓挥了挥自己的手,“杨氏女作吴氏女,是为什么呢。因为成为神女的她已经不是杨家的女儿了,她是我们海神岛的神女,是海神岛新娘,过往的一切,都要斩断,都是‘无’。哈哈,这才是我说她姓吴的原因啊。”

话音刚落,四周的人便鼓起掌来,不知道他们是真心认可胖乡长的解释亦或者认为这根本无关紧要,掌声热烈如潮水。

“当然啦,严格意义上她自成为神女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自己的姓氏了,她继承了历代神女的名字,一个光荣的名字,‘菡萏’!”

乡长骄傲地说,村民骄傲地鼓掌,重复着上一次的行为,女孩的身体却微微颤抖了起来。

燕无歇只是扶了扶自己的狗头帽,希华却重新看向坐在神轿上的圣女,她似乎是颤抖了一下,又似乎没有,眼神中却渐渐氤氲出一点恐惧的泪光,泪珠滚落,落入她覆面的白纱,再无踪迹。

希华再一回头,却发现狗头少年已经不见了。

这时,莲魂说话了。

“主人,你又在想什么,该不会是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恕我直言,主人你灵力不济,战力不佳,战斗力恐怕都比不过这个鲶鱼乡长,建议你收回自己脑子里的念想。”

希华还什么话都没说,什么动作都没做,莲魂已经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希华于是轻轻用手拍了拍红伞,“般若,就你话多。”

莲魂却是有恃无恐,毕竟希华拿它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难道她还能把自己扔了么。

“所以,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希华摇了摇头,把自己的声音压的很低很低,轻轻的把头靠向自己的手臂,贴近了红伞,“我只是在看她的金镯子,看上去很值钱,如果我能拿到那两只金镯子,之后就不会过的这么拮据了。”

莲魂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不过她穿着还是蛮朴素的,除了这两个金镯子,似乎就没有别的什么首饰了。”

希华:“……那可是两个金镯子,分量不轻了,就你好高骛远。”

“好好好,只有我好高骛远,主人你是最不好高骛远的。所以呢,我们要怎么拿到这两个金镯子。”

莲魂在红伞上渐渐蔓延开来,像是伸展了一个懒腰,却鉴于红伞收起的缘故,没有一个人看见它的变化。

它肆意伸展变幻着自己的身体,声音变得晃晃悠悠起来,“偷走这两个镯子?你哪里有这样的手艺。或者,我们可以从她的尸体上撸下镯子。不过,那时候的她怕是早已经被鱼群分食殆尽,那些鱼群连铁都能啃,啃点黄金相必也不费吹灰之力?”

“仪式相必马上就会开始,我想,你的所有谋算都会泡汤。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安于天命吧,毕竟,主人你很弱嘛。”

希华并不想理会这个时不时就说她弱的莲魂,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弱了。

“你总是说我弱,我知道,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么。”

莲魂的声音振奋了起来,“当然有办法,我都说过很多次了嘛,变强的办法就是和我融合,与我化为一体,得到我的力量,你就可以把这里的所有人……碾成肉泥!”

莲魂的声音本来是清亮的,稚幼而难辨雌雄,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却蓦然冷酷了下来,冷的像是给每个字都渡上了一层冰霜。

希华的态度却没有丝毫改变,就好像莲魂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改变,它不是在和自己谈论力量、杀害、践踏,而是在和自己讨论今天吃什么馅的包子。

“我要这么多人的肉泥做什么,做人肉包子么,我不爱做,也不爱吃,也不打算去卖。”

莲魂一下子泄了气,“主人啊,你真是油盐不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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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华本生
连载中雪满西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