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佛院供奉了几尊神佛,平日前来拜佛的人络绎不绝,今日的人倒是格外少,佛院门口只有几个小师父在洒扫,香烟缭绕,梵音徐徐,当得一片净土。
“施主,请随我来。”一个小师父见宋春拉着马,走到他面前,指引他将马车停到偏院。
“夫人,笑笑,你们去吧,我认得路,待会儿我就在那边逛逛。”宋春指着旁边的院子,又朝三人摆手,随后跟着小师父走了。
佛院正殿,中间一尊大佛,眉眼低垂,怜悯众生。
“笑笑,娘亲这边要好一会儿,你可以自己去逛逛。”何夫人看了眼莲姨,松开贺卿的手。
“好。”
何夫人站到供桌前,示意莲姨把东西拿过来,一一摆放在供桌上,又点燃香烛,虔诚供奉,随后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着双眼,嘴里念叨:“菩萨慈悲,今我儿平安归来,特来还愿……”
佛像金身高大,明明是供奉在殿内,却好似整个太佛院都在他的庇护下,贺卿转身抬头,苍生疾苦,为何只见供奉,不见普渡?
忠臣良将为何总会受到那么多不公,谄媚奸诈之徒又凭什么活在安逸之下!
太佛院很大,可供香客停坐歇息的地方很多,贺卿朝着一个方向闲逛,循着一道幽径,步入一方僻静的小院,院中打扫得很干净,环顾四周,唯有两个师父在交谈。
“师父,她又来了。”小师父看见来人,拍拍师父的大腿。
师父看过去,她今日竟走的那条道?视线落回贺卿身上,了然:“施主。”
听见小师父的话,贺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又归于平静,看着面前的两人:“二位师父认识我。”
“师父,她都来了好几次了,这次竟不认识我们了?”小师父左手拿着扫帚,右手托腮,脸颊红扑扑的。
师父看着小徒弟,无奈地瞥他一眼,又看着贺卿:“施主,相见即是缘分,随我来吧。”
贺卿跟着他,从小院进去,一座殿堂出现在眼前,回头看着那道门,简陋,破旧,再看着殿中的那尊菩萨,持杵而立,神情严肃。
“这是韦陀菩萨,”师父朝着佛像虔诚行礼,“施主心愿既成,便可以还愿了。”他将香点燃,递到贺卿面前。
“心愿?”
是笑笑?
她为什么会到这儿来?
鬼使神差般,贺卿接过香,恭敬三拜后将香插在前方的香炉中:“师父,您慧眼卓绝,我有一事不明,望您解惑。”
“施主,万事自有缘法,莫追问,莫深究,莫强求。”师父双手合十,深深地给贺卿鞠了一躬,眸中竟带着几分她看不透的……希望?
师父出去后半晌,贺卿才打量起殿中的陈设,是她梦里那个场景,不只是那日的梦,还有她在王家村刚遇到婆婆时的梦境,竟是同一个地方吗?
韦陀菩萨么?可……梦中不是这尊佛像啊!
“施主,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小师父走到门口,疑惑地看着贺卿。
贺卿回神,眼帘垂下,“是你啊,你刚说我来过很多次,那你知道我之前来做什么吗?”忽而又想起什么:“我之前出了点事,有些记不清了。”
小师父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师父说,这是天机,不过……你之前每次都会去偏院那边的菩提树下,一坐便是一天。”小师父说完,顿时感觉后背发紧,“师父!”
“缘空,多话了。”师父抱歉地颔首:“施主,徒弟不懂事,多有打扰。”
“无事。”贺卿摆摆手,莞尔一笑,她还要多谢这位小师父。
院外,长长的青石阶直通下方的长廊,贺卿顺着路边的石碑寻过去,果然在一偏院中看到了那颗菩提树,高大的古树撑起香客们许下的愿望,将它们带给菩萨,让他们所愿得以实现。
行至树下,又是一番不一样的景象——粗壮的树干托举起万千枝桠,红绸久经岁月和风雨,被树干上的尘埃涂抹,同古树的阅历一样,不断加深,变至暗红。
晚秋的风带着凉意,树叶“沙沙”作响,红绸翻动,鲜红的绸带被风带起,趁她不注意,挂在贺卿的玉簪上,白色的兰花揽住红绸,在她身后翻飞。
侧边阁楼,一道颀长的身影望着这边,青灰屋檐下,他穿着玄色长袍,略显沉闷,看着对面的倩影,原本烦闷的心情犹如云开见月般,舒展。
察觉到一抹视线,贺卿转头观望,偶然发现挂在发髻边缘的红绸,正要取下,红绸又随风飘走,只见背面三个明晃晃的字——“何笑笑”。
贺卿呼吸一窒,是笑笑的名字!
被寒意包裹的心又翻滚出热浪,席卷全身,追着红绸奔去,眼见着它落在阁楼上,被一个玄衣男子握住,他似乎也有些意外,可手先伸了出去,竟接住了它。
是她?
百里栖迟心头一颤,少女一袭素衣,青丝玉簪,明明生得一张柔弱的脸,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刚柔,不由得勾起唇,眉目间是自己鲜少露出的柔意。
“还给我!”贺卿伸手,语气里带着着急,那是笑笑写的!
她紧盯着男子手中的红绸,眼见着他将红绸握紧,随后修长的手指来回收揽,将红绸挽起,压下心中的怒气:“公子,可否将红绸还给我?”
“这绸子是我看着飘下来的,姑娘怎么说是你的?”他心中升起逗弄之意,这人实在有趣,除却云中阁,最近安常打听到与她有关的消息,都是那么令人诧异。
“既然被我捡到了,那便是我的了!”他甚至将红绸揣进怀里了?!
“你看看,那红绸下方写着‘何笑笑’三字,那就是我的!”贺卿急得跺脚,看了眼前方的围栏,心生一计,他要是不给,那她就抢!
百里栖迟背靠在栏杆边,扭过头看她:“没看到啊。”红绸露出一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刺眼。
贺卿气不打一处来,脚尖在地上用力抵住,随后一跃腾空,借着边上的围栏登上了阁楼,伸手便要夺他怀里红绸。
百里栖迟侧身躲开,贱兮兮地开口:“姑娘,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动手,可你也别直接上手啊,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我倒是无所谓,毕竟是你这么个窈窕淑女!”
阳光从阁楼一角洒过来,乌发也似镶了金边,这人会武功?贺卿猛地抬头,一眼便瞥见他的鹰眼,原来是他,她就说怎么好似见过!
“王……公子!”安常从下方走上来,正要喊人,在看见前方身着素衣的贺卿时马上住了嘴,这不是何司马的爱女嘛,这阵仗是要做什么呢!
手里拿了两串糖葫芦,咬了一口:“姑娘,你这是……”见贺卿一脸不耐的模样二人不免好奇,他们王爷到底做什么了,让人家一个情绪稳定的小姑娘炸了毛。
“你们这位王公子,抢了我的东西,还不还给我。”贺卿看了眼他手里的糖葫芦,又看了眼百里栖迟,跟班都这样随意,有这样的主子也不稀奇!
罗毕看好戏式地挑眉,王爷,你怎么还跟人小姑娘计较上了?咱们不是来办正事的嘛?
百里栖迟拿出红绸展开,悠悠开口:“姑娘说这上面有你的名字,‘何笑笑’此名,不是涌州司马的女儿吗?难道,你便是……”
“我就是何笑笑!”
“那好办,你将这上面的字一字不落地念出来,便可说明这红绸是你的。”说着,他还将红绸放到贺卿面前,见她要来抢,又把手快速收回。
贺卿蹙眉,没见过这样讨人厌的!
贺卿学着笑笑的语气:“无非是些女儿家的小愿望,这怎么好意思念出来?况且我许的愿望这么多,谁还记得具体是哪个啊?”谁又知道,偏偏那么巧,恰好是笑笑挂的红绸。
“小愿望?”百里栖迟挑眉:“方才不经意瞥了一眼,看着不像是小愿望呢!”其实他并未看见,不过是生了逗她的心思。
“我来看看!”站在一边的安常一把将糖葫芦塞到罗毕手里,没等百里栖迟反应,便把红绸展开来:“‘愿阿卿归来’,竟是写给心上人的吗?”
安常失望地摇摇头,他还说他们家王爷开窍了,平日流传他风流,其实与姑娘说的话比他上朝的次数都少,更别提主动与人家搭话了。
贺卿听见此话,眼眶渐渐红了,百里栖迟见着她脸色变了,不耐地呵斥:“安常!”
糟了糟了,王爷生气了,安常抿着嘴,赶紧将红绸还给贺卿,并连声道歉:“对不住,姑娘,我……”他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他,求助的目光看着百里栖迟。
王爷救我!
百里栖迟扫了他一眼,平日太宠他了!
见王爷那副神情,安常垂眸半晌,继而看向罗毕。
罗毕救我!
罗毕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你自求多福吧,让你手贱!
“真的很对不起,”他不会红哄人,尤其是姑娘家,更何况他跟着王爷,连姑娘的影儿都极难见着,“那,糖葫芦分你一个,你别哭啊。”
他拿了那支黄纸包裹住的糖葫芦,忍痛递给贺卿,心里默念:快说你原谅我了,糖葫芦就不收了!
原本是打着给王爷买的旗号,让罗毕掏钱,趁机多买的,王爷向来不吃,不就是他的了嘛,如今要分出去一个,还有些舍不得。
贺卿被他多变的表情逗乐,不过面上没有表情,伸手抽走糖葫芦:“不原谅。”说完,便把红绸捏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爷,你看她!”安常瘪嘴:“那个原本是给您留的!”
百里栖迟看着贺卿离去的背影愣神,被安常咋咋呼呼地一句话唤回,冷声道:“惹到她,你自求多福。”就凭何司马那性子,他女儿也定然不是好糊弄的。
罗毕好笑地看他一眼:“舍了糖葫芦,保命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