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立冬,天黑得越来越早,此时华灯初上,凉意深重,连绵不绝的雨丝纷纷扬扬飘落在城市各个角落。
医院大门车来车往,门卫亭的窗户被人敲了两下。保安大叔推开窗,被面前人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女孩站在窗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发梢正在往下淌水,唇色白得发青,身体本能地发颤,只有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看过来。
大叔被看得一愣,下意识想问,这是受伤了吗?不等他开口,女孩说话了。
她被冻得够呛,声音都在颤,却一字一顿地问:“叔叔,急诊科在哪里?”
大叔立马指了个方向,女孩垂下眼睛,低声道谢,随即快步朝急诊科大门走去。
保安愣愣地看着对方一瘸一拐的背影,朦胧雨中,瘦削的身形仿佛稍不留神就会被凄风冷雨压垮。
同一时刻,交警队队长收起伞,走进公安局大厅。
“队长,找到肇事车辆了。”
年轻的警察匆匆走上前,看见队长手里拎着把雨伞,还有个湿透的书包,诧异地“咦”了一声。
队长点点头,解释:“那个家属的,忘了拿。先放在局里吧。”
年轻警察想起女孩惨白的脸色,神情几变,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轻叹了口气。
……
急诊科人来人往,到处是脚步匆匆的医生和病人家属。
沈一筠走进大厅,偶有异样的目光好奇地看过来,她视若无睹,只是拦住一位护士,急声询问:“刚送来的车祸患者在哪里做手术?”
护士小姐手里拿着药瓶,急着要走,仔细想了想,回答:“车祸送来好几个,你问哪一个?都在抢救,你联系家属吧。”
沈一筠愣了愣,沉默下来。
护士见她不吭声,指了指她的膝盖处渗出的血:“受伤了?去那边找医生。”
沈一筠下意识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看去。
护士交代完,就急步离开了。
急诊科人声嘈杂,痛呼声、哭声,甚至有两个人在疾言厉色地吵架。然而周遭的人影、声音,突然间离她很远。
沈一筠只觉得自己又站到了滂沱大雨中,隔着厚重的雨幕,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出租车副驾驶上的人。
冷雨毫不留情地穿过碎掉的挡风玻璃落下,脸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又源源不断地从某个地方冒出来,仿佛永远流不尽似的。
警车、救护车很快就到了,警察动作迅速拉好警戒线:“让让,让让,给医护人员让条路。”
沈一筠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是凭着本能听随警察指挥,一动不动站在线外。然后,她猝然想起什么,目光下移,落在一双血肉模糊的手。
她静静看着,好像突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狠狠揉了揉眼睛,雨仍旧急骤落下,她拼命地擦着眼睫上的水,却是徒然。
片刻后,沈一筠骤然停下动作——
有个警察注意到异常,刚要走过来,就见她重重跪倒在地,膝盖好巧不巧地扎在车祸附近的玻璃碎片上。
而沈一筠浑然不觉,只是惨白着一张脸,看着不远处昏迷不醒的伤者。
***
李升玫接到警察电话,来不及跟超市老板请假,惊慌失措打了车到市区。
队长问完话,把沈一筠的包和伞递给她:“孩子先去医院看患者家属了。”
李升玫怔愣着接过来,想到警察刚才说的话,“孩子当时就在现场”、“是她主动给警察说……”,眼泪便稀里哗啦地掉下来。
怎么会?
怎么偏偏让一筠亲眼目睹沈建忠……?
李升玫紧紧攥着湿乎乎的书包,再也禁受不住,掩面痛哭。
沈建忠听说家属来了,当即要求会面,然而李升玫不答应。她不想见他,她怕多见他一面,会忍不住杀了他!
在公安局忙完,她又匆匆赶到医院,黑夜早已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李升玫在急诊科大厅找了许久,才在一个角落找到女儿。
沈一筠垂着眼睛,离人群有些距离,衣服头发湿透了,还在滴水,她沉默不语,浸在心事里。
李升玫眼眶一酸,嘴唇几抖,才艰难地发出声音,轻柔地叫她:“一筠?”
沈一筠抬起头,眼神茫然失神,继而低声应道:“妈妈。”
李升玫立即冲过去,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泪流满面,嚎啕大哭:“妈妈对不起你。”
沈一筠没有动作,只是沉默。
等李升玫平息下来,同行的警察便打算带着她去见患者家属。
李升玫摸了摸沈一筠的脸,把钱包递给她:“一筠,马路对面有住的地方,你去开个房间,洗个澡,好好睡觉。”
沈一筠没有接,固执地摇了摇头。
李升玫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又盈满眼眶,她擦去眼泪:“好,那你跟着妈妈。”
在重症监护室外,沈一筠第一次见到韩谌的父母。
韩谌长得很像他妈妈,尤其是眉眼,沈一筠看着相似的脸,心脏的某个地方尖锐地疼痛起来。
女人姣好年轻的面容憔悴不堪,看见警察身后的她们,通红着眼睛,狠狠地看过来。她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是痛苦又厌恶地看着来人。
警察和韩滔沟通完,李升玫立时上前,哽咽着朝两人鞠躬道歉:“对不起。”
韩滔冷着脸不说话,而林樾看着面前母女二人——
李升玫弯着腰,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她女儿站在身后,不知为何淋了雨,却像是搞不清什么状况,表情木然,生硬地跟着弯下腰,一言不发。
林樾哭了太久,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坐在椅子上,想要厉言责怪,却痛哭失声:“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我儿子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万一……万一,我该怎么办?!”
她攥紧胸口,精神完全崩溃,哭得几近昏厥。
韩滔脸色难看极了,扶起瘫软的林樾:“现在道歉有意义吗?我儿子病危,家里的老人急得住了院,你们来这里想做什么?!赶紧走!”
警察见状,连忙拉起李升玫,低声劝道:“受害者家属情绪比较激动,明天再来吧。”
李升玫泪眼朦胧地点点头,沈一筠还弯着腰,她握住女儿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一筠的指尖难以抑制地轻轻发抖。
片刻后,沈一筠苍白着脸,缓缓直起身,目光直直透过观察窗,落在室内浑身插满仪器的病人身上。
韩谌母亲痛哭失声,李升玫低声道歉、男人冷言冷语,耳边的一切沈一筠都听不见,她只是偏过头,看向病床上的人。
脑海中颠三倒四重复着“病危”两个字,她茫然地愣在原地,过了许久,她想,怎么办?
某一瞬间,她突然想哀求面前的人,不管是谁,求求他带她进去。
她离韩谌太远了,那么远,隔着厚厚的一层玻璃,她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不知道他哪里受了伤,不知道他哪里疼,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还有很多话还没有告诉他,没有说喜欢,没有说想念,没有真正答应在一起。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李升玫再次鞠躬道歉,想拉着女儿离开。
沈一筠这才匆匆移开眼,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神色慌张无措,任凭李升玫牵着她,对着韩谌父母弯弯腰,起身离开。
路麟下了电梯,拎着打包好的饭,急匆匆朝重症监护室走。
没有走近,他已经看到了沈一筠。
路麟骤然停住脚步,沈一筠从始至终低垂着眼睛,没有注意到别人的存在,与他在走廊上擦肩而过,进了电梯。
路麟刻意不去考虑警察和那个牵着沈一筠的妇人,他自欺欺人地想,沈一筠只是听说韩谌出了事,才赶来医院看他的——
韩谌今天回C市,不就是为了和她过生日吗?
然而,他递出饭盒,心存侥幸地问韩滔:“叔叔,刚才来的人是谁?”
韩滔叹了口气,看了眼仍在落泪的林樾,接过饭盒:“麻烦你了。”然后说,“是肇事者家属。”
路麟心头猛地一滞,愣了很久,才看向林樾。林樾惨白着脸,闻言,泪水越发痛苦地滚滚落下。
路麟张了张嘴,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好像应该说些什么。
他侧过脸,玻璃窗内病床上的人昏迷不醒,短短几个小时,韩谌三番五次被送进手术室抢救。
他怔怔地看着,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修了一下前文的bug[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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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P.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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