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谌急匆匆赶到医院时,白老师已经做完各项检查,石膏也固定好了,正在护士和林樾的帮助下坐到轮椅上。
韩谌气喘吁吁赶到,来的路上太急,雨又太大,大半个身体被淋湿,手中的雨伞还在滴滴答答向下淌水。
一见到他,白老师惨白的嘴唇弯了弯:“小谌。”
韩谌来的路上心急如焚,生怕出事,此时看见外婆苍白的脸色,越发愧疚,连忙蹲下来,一言不发紧紧握住她的手。
白老师安抚地拍了拍,开玩笑一般说道:“哎呦,年纪大了,好好在院子里走路都能摔倒。”
“没事的,轻微骨折。医生说,我身体好,恢复不比你们年轻人慢哦。”说着,她抬起手,摸了摸韩谌沾着雨水的眉头,“不用担心。”
韩谌眼眶一红,点点头,应下来。
风雨实在太大,白老师暂时在私立医院的病房住下。
夜已经很深了,高级病房的楼层,除了偶尔护士查房的脚步声,便再无声响。
休息室里,林樾默不作声递过来几条干净的毛巾。韩谌挂好风衣,也没有说话,按部就班地擦干,坐在林樾对面的沙发。
良久,林樾总算开了口,却是明知故问:“去哪了?”
韩谌帮她倒好热水,沉默片刻,回答:“去见一个人。”不等林樾再问,他静静抬眼看过去,“妈,我什么都知道了。”
路麟也许已经告诉她了,但韩谌觉得,这句话还是应该由他来说。
话音刚落,林樾霎时变了脸色。
出乎意料的是,她喉头微动,最终却一言不发,只是略微出神地看着面前的人,平白无故地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冬夜。
那是第一次,她明白那个女孩在韩谌心中的分量。
韩谌在美国的读书生活很平静,至少在林樾看来,他正在试着接受已经发生过的、无法再改变的事实。
钢琴如此,沈一筠也是如此。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韩谌读大三。
韩谌读大学的这些年,格外热衷参加各式各样的聚会,林樾不清楚他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只觉得他愿意多多社交是好事。
偶尔路麟也会跟着一起去,林樾旁敲侧击问过他,韩谌在聚会上有没有认识什么不错的女孩子?要是有缘分能够相处下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每每问起,路麟支支吾吾,总是语焉不详、闪烁其词。
林樾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猜测,年轻人不喜欢让家长掺和恋爱事宜,倒也正常。
大三那年圣诞假期前夕,韩滔破天荒地打来电话,希望韩谌可以回国和他见上一次面。
韩谌长久待在国外,回国的次数少之又少。即便回去,也只是短暂地停留。
刚开始,他是自己逃避回去。久而久之,林樾和白老师也表示,留在美国挺好的,没什么事就不用回去了。
是以几年来,韩谌和他爸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韩滔有了新家庭,新儿子才几岁,正是忙的时候,见不见面,他也不怎么在意。
这次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餐桌上,林樾不以为意地表示:“不想去的话,我帮你回绝。”
她像是猜到了韩谌不想去,也想尽早解决前夫的问题,立时放下手中的筷子,就要去拿手机。
然而没等她离开椅子,韩谌打断道:“我回去一趟吧。”
林樾诧异地挑了挑眉,顿了顿,虽然疑惑,最后也只是说:“那好,抽空买机票吧,吃完饭,我告诉你爸。”
韩谌神色淡淡:“好。”
这次回国只有韩谌一个人,韩滔太忙,派了司机去机场接他。
在酒店休整一夜后,第二天一大早,韩滔打来电话,让韩谌去一家餐厅用餐。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只提醒韩谌,让他打扮得稍微正式些。
韩谌也没多问,接过司机送来的西服,穿戴整齐,坐上车。
他入住的酒店离餐厅有些距离,路过大学城时,韩谌下意识看向学校大门。A市著名的学府众多,不知想到了什么,韩谌眉间一瞬间涌上极其复杂的情绪。
再怎么复杂,也是稍纵即逝。等韩谌进了包间,看着韩滔右手边年龄相仿的男人,瞬间明白了他爸在做什么。
韩谌暗自冷笑起来,神色冷漠,入了座。
这场没有通知其中一位当事人的“相亲”,在韩谌明嘲暗讽、拒不配合的表现下,几乎不到一个小时,便草草了事。
回去的路上,韩滔罕见地动了气,指着韩谌:“你这是什么态度?!只是想让你多认识一个朋友,都是生意场上的伙伴,哪怕不喜欢,你何必那样不给面子,让人家下不来台!”
韩谌敲敲车窗,对司机说:“张叔,在路边停一下吧。”
韩滔怒气冲冲:“不准停!继续开!”
张叔透过后视镜,看着父子两人剑拔弩张的态度,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停,然而下一秒,不管车还在行驶,韩谌握上把手,就要推开——
车辆急促地刹车,稳当当停在路边,韩谌干净利索地推开门,下了车,临行前,对司机道谢:“张叔,麻烦了,谢谢。”
说完,他始终没看韩滔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天上午,韩谌收拾好行李,坐上飞机,却不是回美国,目的地是比A市还要更北的省份。
他打听到沈一筠的下落了。
林樾在韩谌到达目的地后不久,接到前夫的电话,韩滔没好气地告知她:“韩谌回美国了。”
林樾皱起眉——肯定发生什么事了,否则韩谌不会连一天都不肯停留,就急忙回家。就算要回来,也不会一声不吭,什么都不告诉她。
“你带小谌做什么去了?”
韩滔没觉得自己的安排有什么不对,语气颇冲地说完来龙去脉,却听见林樾冷笑一声:
“韩滔,你真是有病。”
“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小谌好!说这话的时候,摸摸自己的良心吧!又是为了哪桩生意打算卖了我儿子?!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是有儿子吗?天天惦记小谌做什么?!”
说完,林樾怒火中烧地挂断了电话,冷静片刻,又意识到不对,韩滔不会空口无凭说韩谌回美国——
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告诉她一声?
思忖之际,林樾下意识拨通了韩谌的电话,此时美国已近深夜,浓重的夜色降临,屋内的灯光将女人的身影映在玻璃上。
嘟嘟几声响,林樾回过神来——
她真是被韩滔气糊涂了,现在打过去,韩谌在飞机上又接不了。
然而没等她挂断,对面竟然接通了。
听筒那头是个极其陌生的声音:“喂?你好!是你丢了手机吧?”
对方的口音极具辨识度,林樾愣了两秒,立刻问:“你是谁?”
电话那头似乎有些纳闷,沉默片刻:“哦!你是那小伙子的妈吧!我现在在XX路,你儿子把手机落我车上了,你看你们要不要过来取啊?还是怎么滴?”
XX路?
林樾眉头紧蹙,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让她坐立难安,当即追问道:“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你现在是在哪个城市?”
对方更是奇了怪了,干笑两声:“大妹子,你可别逗了!这不是D市还能是哪?你儿子不是D大的学生吗?”
韩谌走得急,下了机场,甚至没来得及订好酒店,便拦了辆出租车,匆匆去了D大。
D市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冷,饶是做足了准备,甫一下车,日光暗淡,聊胜于无,站在冰天雪地中,冷得他瑟瑟发抖,脸都快被冻僵了。
他太过心急,中途已经付好钱,下车二话没说拎着行李箱进了D大。等到了学校,想起用导航,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恐怕是落在出租车上了。
韩谌愣在原地,想了想,决定不管了,在那个时候,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件事——
D大校园面积广阔,他一路问一路找,希望踏破铁鞋无觅处,碰巧遇到生科院的学生,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那天他的运气实在太差,丢了手机,几乎跑遍了大半个学校,问了很多个学生,才发现,生科院离他下车的校门不远,走过的路都不算数,只好原路返回。
韩谌特意买了手套,从他得知消息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准备需要的东西。
可惜那天地区迎来大降温,韩谌所有的装备在极端严寒的天气下几乎毫无用处,等他问清楚生科院的位置,手脚、脸,都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
很快,天色便暗了下去。
偌大的校园陆陆续续亮起了灯,路上的学生越来越少,行色匆匆地往宿舍、教学楼赶,天气实在太差,或许再过一会儿,就要下雪了。
院办一楼的灯光透过玻璃洒落一地,韩谌停在门前,清楚地看见大厅椅子上坐了几个学生。他们围坐起来,正抱着电脑讨论着什么,屋内的暖气温度很高,玻璃上凝结着浓重的白雾。
只要他这时走过去,敲敲他们面前的玻璃,问一问:“请问你们认识沈一筠吗?”
或许他们就是同级的学生,或许是同班同学,甚至是相熟的室友朋友,等听清楚他的问题,就会有人告诉他:
“哦,你说沈一筠吗?她现在……”
这么想着,韩谌几乎是迫不及待一般伸出手。
几分钟后,他得到了答案:
“沈一筠?我正好是大四学生会的,可以确定,我们这届没有一个叫沈一筠的学生。同学,你是不是记错了她的院系啊?”
对方话音结束的瞬间,一阵狂风吹过,有雪随之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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