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微小的偏差

十点的光线像一把温柔的尺。

我进门时,走廊尽头的窗正好投下一条浅浅的亮带,安静地把空间分成两半。

“早。”阿明从角落里探出头,手里抱着一摞新到的传感贴,“陆小姐,今天会换一套更轻的电极,舒适度会好一点。”

“谢谢。”我冲他笑了笑,心里那点莫名的紧张被薄薄地压下去。

许墨站在实验室内侧,白衬衫外套了一件浅灰的薄针织最外面仍旧是白大褂。

他正在检查一台新接入的放大器,低头、插线、固定,动作有条不紊。

“你来了。”他抬眼微笑,像确认一个准时出现的注脚,“今天做一个短时对照。全程十七分钟。”

“十七……”我重复了一遍,像是给自己一个边界。“我可以。”

他看我一眼,温和:“如果中途不舒服,可以随时喊我,我们暂停。”

我点点头。

——

预处理很顺利。阿明把电极贴到位,我在熟悉的椅子上坐好,手心因为消毒液的气味有一点点凉。

“开始了。”通讯器里传来他的声音,“深呼吸。”

白噪声像一层薄薄的雪落下来,刚好覆盖住心里的杂音。我闭上眼,跟着屏幕上缓慢收缩的环做呼吸。

第一段提示音结束时,我感觉自己像在一片温水里漂浮——不紧、不慢、刚刚好。

第二段刚开始,头顶的灯忽然轻轻闪了一下。

细小的电流声在某个角落“哧”地掠过,像一根透明的丝被轻轻扯住。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肩头忽然被一件柔软的布料遮住了——是许墨的白大褂。

动作不重,像云落下来的那一下,轻到几乎没有重量,却准确地按在我最容易起鸡皮疙瘩的那一截肩颈上。

“别紧张。”通讯器里是他很近、很轻的声音,“备用电源切换,需要三秒。”

我“嗯”了一声,喉咙发干。

白大褂带着很淡的清洁剂气味,不是刺鼻的工业味,是阳光晒过棉线留下的那种温暖。

第三秒过去,灯稳住了。

白噪声回到原本的均匀。我听到他退后半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继续吗?”他问。

“可以。”我主动开了口,声音竟然比我想象的要稳,“没事。”

他没有多说,只是轻轻道:“很好。”

——

十七分钟被切成九段。

我按提示完成每一段想象与回忆:风、纸鹤、黄昏;再往后,是一些很日常的小片段——一杯热牛奶、过曝的午后、窗帘被风鼓起的弧线。

这些画面像在某个看不见的抽屉里排好队,按顺序向前移动。

结束提示音响起时,我睁开眼,发现手心里攥出了一点汗。

阿明过来卸电极,我把肩上的外套轻轻折好,搭在手臂上。

“刚才灯闪了一下……”我小声地说,手指下意识在搓着衣角,“不会……影响实验吧?”

“不会。”他几乎是立刻接上,语气温和而笃定,“那只是电源切换,数据很干净。你反应也比我预期的更好。”

阿明递来温水,我喝了一小口。温度刚好,不烫不冷,像刚才他那句“不会”落在心里的分量。

他抬手示意我把外套给他。我伸过去时,指尖不小心擦到他掌心——

那一下很轻,却让我像刚从泳池里起身,被风擦过肩背。

他没有停顿,只自然地接过,搭回自己手臂:“谢谢。”

——

“今天的数据很干净。”他侧身给我看屏幕上简化后的曲线,“看见这段吗?呼吸和心率在第二段切电后四十秒内回到基线,你比上次更快。”

“是因为——”我犹豫了一下,“因为有人在旁边说话吗?”

他“嗯”了一声,像是在认可一个合理的推测:“外界的稳定信息可以帮助情绪回落。就像在夜里,有人给你开了一盏小灯。”

“那你的白大褂——”我忍不住抬眼问他,“是临时决定的吗?”

“是。”他看着我,眼神温和,“防止温差引发应激反应。只是一个很小的干预。”

“对我来说不小。”我把这句话压得很轻。

他像没听见那层情绪,只点了点头:“辛苦了。午后风会大一些,回去路上记得把衣领立起来。”

这样笃定又温柔的叮嘱,让我不自觉笑了笑:“听教授的。”

他也弯了一下嘴角,像是回答“好”。

——

离开休息区前,我又看见他桌角那张便笺。

和上次不同的是,除了像电路的框图外,多了一行小字:“延迟回落:40s→32s(二次)”

字迹很工整,端正得像一条直线。

我没有问。只是把那枚春季书签从本子里抽出来,又塞回去——像确认一个位置仍然有效。

“下次见。”他说。

“下次见。”我回答。

走出研究所,风像在午后的街心突然转了向。

我把衣领立起来,照他说的那样。那些细小的、看似无关紧要的动作,像透明的线,一点一点把我系在一个温暖的中心。

晚上翻书时,我忽然想到今天那三秒。

我把春季书签翻到空白的一侧,写下两行很小的字:

“偏差:3s。

在被风打翻之前,有人替我按住纸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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