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紧抿,声音因为酒精的缘故显得低沉,但看向林烨的眼神却是没有丝毫的迟疑和退缩。
她甚至能读到他眼底破釜沉舟的决心。
这一眼,犹如摧枯拉朽的引线,将林烨心里所有的将信将疑、所有的侥幸心理全都炸得灰飞烟灭了。
“顾染,来,喝一杯,今后别忘了哥们儿…”有男孩儿走过来,拉着顾染喝酒。
顾染在茶几上逮着啥算啥,一声不吭地仰头往喉咙里倒。
他哪是在喝酒,他就是在发泄情绪,亦或在壮胆。
林烨麻木地扫一眼这群孩子,除了顾染,各个都情绪饱满地沉浸在离愁里,从声音和身体语言观察,应该都喝得差不多了。
强迫自己从无措的情绪里挣扎出来,她起身准备出去找服务员要纸笔,正和同学喝酒的顾染一把拽住她胳膊,压着声音喊道:“你别走!”
晦暗迷离的射灯斑驳落他脸上,他眼里是一触即发的情绪。
林烨被这眼神定在现场,半响,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道:“我不走,我出去找人拿纸记一下你同学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我得确保大家安全到家。”
他听话地松了手。
推开包房的门迈出去,服务员很快给她送来一张白纸,她拽着这张纸茫茫然呆了半响。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像是幻觉。
……
回屋挨个记下每个孩子的家庭电话和地址,毕竟,再过一阵儿,喝得“妈都不认识”也是极为正常的。
一扭头的时间,顾染已经冲进洗手间吐了。
好半天不见他出来,林烨把正和一女孩儿泪述衷肠的王昊拎起来,让他去洗手间查看顾染的情况。
王昊打个转身便旋风般冲了出来,惊慌失措对林烨嚷道:
“你赶紧去看看,顾染怎么在吐血啊?”
林烨心里一慌,三步并两步地冲进了洗手间,顾染弓背对着马桶正昏天黑地地吐着。
凑近细察,她快蹦出喉咙的心倒是落回了原地儿——胃出血吐出来是黑色,红色九成九是红酒。
她关切地问:“有没有哪里疼?”
他摆摆头,冲了马桶,靠在洗手台边喘着粗气休整。
林烨出去拿一支矿泉水给他,“漱漱口。”
拧开水咕噜噜喝一口,他大约觉得依然头晕,把矿泉水放洗手台,打开水龙头囫囵冲了一把脸,这才转身回来看着林烨说,“我有话和你说。”
“今天你状态不好,改天我们再聊,行吗?”
她脑子里空无一物,只想拖一时是一时。
“不行!”他摇摇头,几乎是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没法假装听不懂他的话,林烨沉默良久,缓缓说道:
“顾染,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东西,亲情、爱情、友情,全都包含着眷念和不舍,姐姐也曾经因为长时间极度依赖一个女朋友,怀疑过那是爱情…
这么长时间,我们一直很紧密,你可能对自己的情感有些误解…”
不等她说完,顾染把话抢了过去:“没什么误解,我脑子里全是你,梦里全是你”,他闭眼缓了两秒,咄咄逼人道:“你要不要让我说得更具体一点?”
酒精让他毫无顾忌,他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看着他白瓷一般苍白的脸,林烨不自觉蜷紧了手,犹豫片刻,终究回应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想要过一辈子的那种。”
顾染一直凝在她脸上的目光像是被一拳打散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问:“我认识吗?”
嘴唇开合两度,她无法发出一声。
猜到了她的答案,顾染垂眼无助地摆头,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央求:“林烨,别对我这么残忍,真的,别这么残忍!”
向来对他有求必应的人这一次没有给他回应。
林烨面无表情地站在顾染对面,她今天没有任何资格流泪,每一滴眼泪,每一个表情都有可能造成顾染的错觉。
她已经错得太多了,错得太久了——
三年多的时间,她有一百次机会可以发现他的感情,可以设法让他早点抽身,但她没有。
她对他无微不至有求必应,轻易得到了他的信任和依赖甚至懵懂天真的爱情,然后,再一手摧毁了这所有。
她一边付出一边掠夺,哪怕她不是有心的,但他现在所有的痛苦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林烨很想抽自己两个耳刮子。
……
无数委屈无数恐慌在心里翻滚,那些期待那些她曾经给他的承诺,一股脑地涌上头,顾染拽住她的胳膊,质问道:
“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你是不是从不记得那些你对我说过的话?”
“我会一直陪着你,像朋友一样”,林烨决绝道:“但你现在想要的东西,我这里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或悲或喜的歌声和少年们时起时伏的叫嚣揉一起,像是一场荒唐抓马的交响乐。
林烨面色无澜道:“我们出去吧,好好和同学聚聚,别喝了,喝酒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她心里悔恨、心疼、无助、惊恐早已拧成了惊涛骇浪,眼看着就快盖不住了,只想赶紧地赶紧地撤退。
顾染没松手,下意识把她往前拽了半步,嘴角颤颤,哽咽道:
“那趟过山车,是你非要坐我身旁的,你不能半路把我扔下了…你等我好不好,我一定会变成你要的人的…”
他看着她,眼眶那么红,强压着的眼泪已然破堤,就像他的感情。
林烨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我不会扔下你,我说过,我一直是你的朋友,但这个问题我不能陪你解决,你必须自己迈过去!”
惊慌失望到极致,顾染一把把林烨拽身前,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他无助道:“这不是一道数学题,我解决不了,我不会解!”
“别喝酒、别伤害自己、给自己找个爱好…熬过去,我等你熬过去…相信我,比你想象中快!”
林烨丝毫没有挣扎,她不敢动,既怕激怒顾染,也怕压不住自己的眼泪。
……
“顾染,等你喝酒啊!赶紧的!”门外不知谁在敲门,带着醉意。
“别再给我电话了,永远别联系了”,顾染面如死灰放开她,拉门离开了。
中央空调滋滋冒着冷气,林烨觉得自己就像衣衫褴褛地被扔在了冰天雪地的荒原里,她全身僵硬,就连血也几近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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