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被吓坏了,她下意识地伸出脚尖踢走滚动的头颅,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布鞋上沾了血,是从头颅与脖颈折断处的伤口中流出来的,簌簌这才对自己所处的现状有了真实的感受——她也会疼,也会死,死后她的脑袋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也会在地上翻滚两圈,将青石铺就的地板弄得脏兮兮,黏糊糊。
簌簌开始一阵恶心,开始下意识作呕,她是在做梦没错,但是这不意味着簌簌能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这次不用身后的人的提醒,簌簌比上次乖巧了许多,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簌簌不敢抬头乱看了,她只敢一边发抖,一边将那些凄厉的惨叫收入耳中,突然,簌簌听到有人大喊大叫,估摸着是个男子,女儿家胆子小,只顾着哭泣和求饶,绝不可能如此大胆。
“我出身于草芥,学识自然比不上各位大人,空有一身武力,唯独好的一点就是从来不干没良心的事情,更是从未作出勾结之事,刘大人也是如此,我们一定都是被你陷害的!”
“是你在陛下耳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让陛下怀疑到我们兄弟俩身上,害我们全家身亡……沈畅涔,你好狠的心。”
簌簌听到那个名字,便下意识心口一颤,她自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
他不好好享受属于他自己的生活,跑来见闻这些血腥气干嘛?
沈畅涔最爱干净,平日里巴不得巴不得一日洗三次澡,洗数次手,每次都要费大量的皂荚,喜穿一身白衣,端得一副公子端方的模样,今日沈畅涔会来,倒是出乎了簌簌的意料。
沈畅涔只是冷冷一笑,竟真的应了下来,“没错,是我说的,做这些事情的也不是你,而是你们的下属,是他们借着你们的名头闹事,这也不算是冤枉了你们,我只是从中推波助澜,用了一点小手段让陛下觉得是你们干的罢了。”
那男子吐了口血沫到沈畅涔脸上,“你好生卑鄙!这么说来,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人?”
“是啊,那又如何?”沈畅涔白玉般的面皮上沾了血,他只是随意一抹,便再也没去管它,“你们不也算计过我吗?一报还一报罢了。”
那男子的声线都在发颤:“我当初就知道!你贼心不死,说的效忠陛下全然是狗屁,屁话!”
簌簌变成了一只鹌鹑,将自己的存在感强行压到了最低,她有些不敢抬头了,害怕看到沈畅涔的脸,簌簌刚才瞟了一眼,又飞速低头,他看上去有些可怕,眼底泛红,透着一股莫名的癫狂意味,像是从无边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沈畅涔似乎并不急着处理那名男子,而是兴奋地咀嚼着他的痛苦,他单手挑起男子的下巴,“是啊,手段无论如何令人不齿,能达到目的就好,这个道理,还是两位大人教给我的,您还记得吗?”
沈畅涔欣赏够了,才挥手给了他一个痛快。
下一个就是簌簌了。
簌簌被身后的壮年男子压着上前。
簌簌全身都在抗拒,死命地拖延时间,最后还是被那两个男子像提着小鸡一般提了上去。
她的余光看到了刀锋的寒意,无数细小的声音被放大,簌簌的心跳声如同鼓雷。
簌簌是个娇气的女娘,连平日里手指被针线扎到都要闹得人尽皆知,幸好她没吃什么苦,在砍头刀即将落下来的那一刻,簌簌的灵魂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走了。
好消息,簌簌不用受那些皮肉之苦。
坏消息,簌簌看到了另外一场梦,不,或许那么多带了太多自欺欺人的意味,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簌簌看到沈畅涔害死了她的二哥哥。
画面转得很快,簌簌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簌簌浑身发寒,久久难忘。
簌簌看到沈畅涔拿着一把刀,上面还沾了水果的汁液,但现在那把刀却扎在了楚添涌的胸口区,无数鲜血涌了出来,顺着刀锋一直流淌在地上,积蓄起一个小小的血色水坑。
拿着刀的人就是沈畅涔。
簌簌看到了,沈畅涔甚至还将刀继续深入了皮肉之中,血沾满了他一手,簌簌几乎看不到沈畅涔手背原来的皮肤颜色。
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簌簌这次真的从梦里醒了过来,她出了一身冷汗,轻薄的布料此刻紧贴皮肤,弄得全身难受,天还未亮,加上簌簌又在睡前支开了守着的人,簌簌此刻只有一个人,她跌跌撞撞地摸黑下床,将所有的蜡烛点燃了,簌簌太过急切,甚至手上沾了一块滚烫的热蜡。
簌簌终于可以稍微喘上一点气了,但她眼前还时不时浮现出二哥哥临死前的样子——胸膛处插着一把锃亮的刀,脸上的肌肉因为疼痛发紧痉挛,应该是痛极了,二哥哥他平日里最皮,总是挨母亲的打,狠起来三四天没下过床榻,可是哪怕这样,他也会嬉皮笑脸安慰她,“没事,有时都有你二哥哥抗着呢。”
她有些后悔自己临睡前的那一番菩萨心肠,真算是用错了地方,沈畅涔是个黑心的,一张菩萨似的白净面庞是他用来哄骗他人的工具,鬼知道他私底下做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至少簌簌从那个梦境中就看出了许多——冤枉同僚,只手遮天,害死她二哥哥,像只雀鸟一样关着自己。
簌簌现在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了,沈畅涔无论获得怎样的下场都是他活该,自己才不是在算计人,不过只是为民除害而已。
*
梦境中,沈畅涔不经意间抬头,脸上带着倦怠的神色,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从一开始的怒骂,到后来认清事实后的求饶。
这和自己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他原以为自己会有一种大仇得报后的兴奋与释然,可是到头来,沈畅涔只感觉到了浓重的厌倦,簌簌死了,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化成了一捧枯骨,他所做的一切无异于亡羊补牢,就算是做得再多,那又有何意义呢?
沈畅涔心口突然一阵紧缩,什么东西催促着他抬头看一眼。
不抬眼也就罢了,可是抬眼后,沈畅涔看到了簌簌,还是十年之前那般稚嫩的模样,脸上带着让人怜惜的惊恐之色,只穿了一身粗布麻衣,身体却在不由地发颤,她被人推动着慢慢往前面挪动,在身后两个高大男子的衬托下,簌簌看上去就更加娇小了。
沈畅涔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刚想起身让刽子手住手,可是一转眼,簌簌又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女,瘫倒在原地,脸上满是泪痕。
沈畅涔扔了块帕子下来,道:“十年,你才六岁吧!不知事的年纪,估摸着也就爱吃些蟹粉酥,和家里的婢女到到处瞎跑。”
那名女子不敢哭得太放肆了,只敢小声呜咽,身体也随之抽动,看上去有些像流浪的幼猫。
沈畅涔在那名女子身上看到了簌簌幼年时候的影子,心也不由软了几分,“罢了,稚子无辜。大人做得那些龌龊事,也不该算在你头上,我放你走吧!”
女子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谢……谢谢大人。”
沈畅涔又道:“你爱吃蟹粉酥吗?要不要我拿些给你?”
那名女子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一味迎合:“谢谢大人。”
沈畅涔派人打包了一些蟹粉酥,送这位女子走出了大门,女子推有些软,但也抓紧时机,踉踉跄跄地逃了出去。
当初他的簌簌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大概也就这个年岁,被家里人保护地极好,脸上只有笑意,最多加上蟹粉酥和蜂蜜糖糕的甜味,从未见过愁苦。
沈畅涔喃喃自语道:“我的簌簌啊!”
到最后怎么就落到这番下场呢?
沈畅涔还记得为了保下簌簌,他还亲手杀了一个人,弄得自己无比狼狈,平日里执笔的手在颤抖,衣服上也是斑斑血迹,他全身僵硬,头一回了解到害怕的真实含义。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杀的还是簌簌的二哥哥,一个皮肤褐色,长得高高壮壮的武夫。
学文的看不上舞道弄枪的,觉得他们粗鲁,那些武艺高的,也觉得那些所谓文化人满口文绉绉的诗词,没有男儿气概。
在楚家,他们仅有几面之缘,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可是却在一人杀死另一人的场景里,说了无数句话。
楚添涌来的时候只穿了一身常服,未曾佩戴兵器和铠甲,披着一头乌发,他年少时候就去了战场,脸上满是斑斑痕迹。
沈畅涔没接触过他,却也佩服他,能受那么多苦,一点点往上爬,真被他搞出了一番军功。
楚添涌很客气,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还叫他沈大人,“楚大人,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请您帮我一个忙,这个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您放心,不会让您白白帮忙的,我愿意给您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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