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八月初。
余意躺在床上，房门上了锁，屋里没开灯，唯一的光亮是透过窗帘映进来的别人家的灯光。有风吹起窗帘，外面的光恰好打在余意肩上，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脸朝向里侧。
“出来吃饭！”爸妈轮流来敲她的门，把门把手往下压，发现她锁门了。“又锁门，锁门能解决什么问题？”余爸气恼地锤了几下门，很快被余妈拖走。
余意用枕头蒙住脑袋，戴上耳机开始听歌。悲伤的情歌的前奏一响起，余意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伤感的不是爱情，而是高考。很不幸，她考砸了，并且报错了志愿。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读高中她并非在混日子，但是最后却只考了五百多分。在这个高考大省，文科五百多没什么好学校上。报志愿，从小到大没人告诉过她，老师没教过，父母不知道。余意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什么天之骄子，也没有什么命运之神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现在她有两条路走，一个是听爸妈的读个铁路大专，像父母一样当一个铁路职工，过上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另一个就是复读。余意在床上翻滚了几圈，把被子从脑袋上拽下来，乱发遮住眼睛，近视眼看不清东西，没有光的房间更是黑漆漆的一片，仿佛她的未来一般。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走到这样一步了。她再次倒在床上，回忆起自己的读书生涯。
小学的时候，她成绩很好，被老师捧在手心里，有着听不完的夸奖，只要她去参加比赛就一定会得奖。当时的她，以为世界就是那个离家几步路的小学那么大，以为那些熟悉的人、得心应手的事会一辈子存在着。但是很快她小学毕业了，毕业那天，很平常，就像明天还是要系着红领巾来上课一样。老师还是照常把班上同学分成两组，走出校门，家在左边的同学往左走，家在右边的同学往右走。那天的夕阳散着金黄色的光，落在余意大大的书包上。她想着就在不久前，教室里大家还都忙着互相写纪念册，老师进来了笑着说，大家都住在这一块，想见面很容易的，没必要搞这些……很容易的吗？或许是吧。她想着想着，发现队伍已经散开，已经走出校门很远了，再走几步就要到家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学校并不远，她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一定。
很快，她要读初中了。如果按照居住地的片区划分，她得去十中，那离家远，而且学校名声也不好。大家都想去市重点中学，一中和二中。妈妈去找了领导，想把她安排进一中，领导说一中实在不好进，二中吧，二中校长我熟。爸妈合计了几晚上，市重点在城市的另一个区，他俩都要上班，没法天天接送她，也不放心她这么小就经常一个人坐公交，最后把她安排进了一个离家最近的五中。于是，余意从走路五分钟到小学，变成了骑车五分钟到初中。
初一，她依旧是成绩最好的。分班考试的时候，她考了年级第五，她还不高兴地和爸妈嘟囔。但是到了初二，有了物理，她掉到年级二三十名。初三有了化学，她掉到年级六七十名。中考的时候，摆在她面前的是，重点高中一中和二中，一中重理科，二中重文科。老师劝她选二中，她确实打算学文，但是当时一腔热血，只觉得一中就是最好的，毅然地报了一中。中考正常发挥，不好不坏，进了一中的普通班。录取结果出来那天，她本来晚上一直守着录取结果，结果半天刷新不出来，妈妈就劝她去睡觉。等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早已天光大亮，听见爸妈在隔壁房间说这科多少分那科多少分，她跳下床冲了出去，爸妈告诉她考上了。不过很快她知道其他人的分数，有平常不如她的同学反而超过了重点班的分数，喜悦很快如潮水退去，爸妈安慰她，考上了就好。她还是哭了，不知道是为了这几年的辛苦，还是为了不够理想的分数。
第一次来到一中，她在录取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天空很蓝。有很多父母和孩子在一中门口拍照，爸妈拉着她也想拍，她径自走开了。如果时间能倒回，她会和爸妈在一中校门口好好拍一张照的。
高一的时候，她在普通班，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名。高二，文理分班，她被分到文科重点班。看到榜上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仿佛身处梦中。余意以为，从此生活将一帆风顺，俗气一点说，可能一只脚已经从重点高中最好的重点班迈进了重点大学的大门。她满怀欣喜地告诉妈妈，但是她发现妈妈好像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开心，那时的她并未细想。她怀着热情与自信走进了那个班，积极地争取班干部，认识老师，熟悉同学，一切好像都很好。时隔经年，她在异乡的深夜，想起那个时候的她，没有后悔，只是感叹，命运确是一只无形之手，推着我们走向不可掌握的未来。
在一中这几年，她好像做错了很多事，又好像很多事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记忆慢慢拉远又拉近……像一出黑白的默片，在现实中慢慢退场。
她再次睁开眼睛，眼泪不知道何时糊满了双眼，眼泪流到鬓角，湿湿的。她就这样任由眼泪无声地流下，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等她再次醒来，窗外依旧漆黑一片，她是被饿醒的，准确来说是被饿得胃疼醒的。余意实在受不了了，把房门的锁打开，摸黑进了厨房，打开冰箱，除了生肉冷菜一点吃的都没有。她长叹一声，正欲转身离去，被身后的黑影吓了一跳。“老爸！你吓死我了。”余意压低声音怕吵醒妈妈，但是又用语气表达出她的不满。“回屋呆着去，别把你妈吵醒了，她明天还要上班。”“噢——”余意压低声音，拖长尾音的答到。
回到房间，一头栽到床上，余意心想，老爸心里只有老妈，根本没我，我真的要饿死了！她摸摸脑袋，额头已经冒着虚汗，她从小就饿不得，一饿就冒冷汗，胃疼。“咚咚——”余爸作势敲了两下根本没关的房门，走了进来，又掩上门，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把小托盘放在桌上，“起来吃吧。”余意一抹汗，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余爸拿勺子给她喂水，水里加了盐和糖，喝了几勺，她感觉缓过来了，余爸才把饼干撕开递给她。她几口吃完了，吃太快了呛得咳嗽，余爸给她拍着背。
她就着水把最后一口饼干吞下去，映着台灯微弱的光，对爸爸说，“我想复读。”
修改了一下打错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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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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