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几乎每节课亓煊都能感受到那股毫不掩饰的目光,盯得人十分不自在。
且这目光根本无法忽略。
忍了一上午,到下午第一节课之前,亓煊去办公室找周凯要求换座位。
“周老师,我想换座位,离荀启越远越好,他坐在我旁边很影响我学习。”
亓煊说得义正词严。
周凯一愣,随之沉下脸来,面色不悦。
荀启家庭背景神秘,转学过来是校长亲自去迎接的。还十分关切地询问他在学校学习有什么要求,而他别的没说,只说了一点:跟亓煊做同桌。
亓煊是全市第一,想跟学习最好的同学做同桌并不奇怪。
怪就怪在校长对亓煊的态度。
教育局的领导来学校视察,校长都没这么殷勤狗腿过,而且还隐隐透着几分慌张和害怕。
后来他也曾单独找校长问过,荀启是什么背景身份,校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叫他不该问的别问,只让他多多关照荀启。
总之,关照好了荀启或许没什么好处,但若关照不好,轻则工作不保,重则让人在兰广待不下去。
校长如是说道。
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但听校长的肯定错不了。
是以周凯自一开始就对荀启高看一眼。
早上安排荀启跟亓煊坐同桌,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和善对谁都好也很好相处的人,竟然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拒绝这件事。
这不是让他难堪吗?
要不是看在亓煊是全市第一的份上,要不是荀启主动给他递了台阶下,他指定不憋着这口气,一定会再当着全班的面狠狠训斥亓煊一顿。
这才过了一上午呢,就来找他换位置了?
已经没让荀启和他坐同桌了,怎么还不满足?
周凯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冷着脸,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严厉地说:
“亓煊,身为全市第一,有些道理我以为你是明白的,但现在看来,你并不明白。就算是学习环境不好,但只要你真的进入状态,踏实地学习,忘我地学习,你就不会被外界因素影响。你能被别的同学影响,就说明你根本没认真学习。”
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了几分,精明的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还是说,你在故意针对新同学?”
亓煊回视周凯,目光坦然,没有半分胆怯。
他唇角嚅动,刚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荀启冷着脸,目露寒芒,眼中是化不开的万年寒冰,眼底隐隐带着怒气。
而这一切在亓煊转头的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漠中带着明显忧郁的眼神。
“老师,我想和亓煊谈谈。”荀启嗓音平静无波,却无端让亓煊听出几分忧伤来。
刚才荀启的气场过于强大,眼神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阴鸷,仿佛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恶鬼来寻仇似的,竟吓得周凯小腿肚子发颤。
这下他更加确定,自己要好好关照这位新来的同学了。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周凯甚至怀疑那只是自己每天睡太晚起太早头脑不清醒而产生的一个错觉。
“啊,好,好好谈啊,可别起冲突。”周凯如梦初醒,刚才的错觉让他一阵恍惚,他真的觉得荀启和亓煊会打起来。
“老师放心,我只是想和亓煊聊一聊。”荀启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眼眸明亮异常,将眼底的情绪彻底隐藏。
两人再次来到银杏道,正值午休时间,很多同学都在教室休息,是以外面的人并不多。
亓煊漫无目的往前踱着,荀启就跟在他身边。
谁也没开口说话,路走了一半,这次是亓煊忍不住冷冷开口了。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为什么想和我坐同桌,我们很熟悉吗?即便是加上KTV那次,我们今天也才是第二次见面,直接摊牌吧,你究竟有何目的?”
语气淡漠,没有半分温度可言。
对方的种种行为,已经让亓煊开始反感了,他着急跟对方划清界线,不想与之有一丁点儿牵扯,因此直接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想法。
荀启跑到亓煊前面,将人逼停,两人面对面站着。
亓煊停住脚步,漠然地凝着他。
距离似乎有些近,他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与荀启拉开距离。
荀启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快到亓煊根本没发现。
他往前走了一步,嘴角噙着温和的笑,一双漆黑的眼眸明亮澄澈,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潭,一旦沉溺其中,便再也无法离开。
不得不承认,抛开别的不谈,这张脸真的很符合亓煊的审美。
从初中开始,他就明白自己的性取向。他不喜欢女生,他喜欢男生。
如果没有一开始KTV那件事,如果他对荀启没有心理上的抵触和恐惧,或许他真的会为之心动。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
即便现在他对荀启身上的那种不适感已经淡了很多,但莫名的,他就是不愿意靠近荀启。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几个真心朋友。”荀启嗓音淡淡,眼底染上几分孤寂落寞,眼睫微微颤动,低声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的那刻起,我就知道,我要跟你做朋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对你一见如故,就像已经认识了好多年。”
亓煊看着他,并不答话。
“我知道自己那晚过于唐突,有冒犯之处我向你道歉。我只是太过欣喜,没控制住自己。如果道歉还不够,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能原谅我。我是真心想跟你交朋友的,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表现,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说到最后,荀启几乎卑微的乞求竟让亓煊心头掠过一丝异样情绪,快到他根本来不及抓住细细弄清楚。
“我......我先考虑考虑。”亓煊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方才那一番话,说没有触动那是骗人的。
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没有细想。
话说回来,KTV那晚,荀启也没对他做什么,甚至都没对他说过一句话。
当然,也可能是他根本没来得及说自己就跑掉了。
谁让他莫名其妙摸自己脸呢?
而且那手还如此冰凉,简直就不像活人该有的温度。
“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亓煊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在,“上课认真听讲看黑板,不要老看些有的没的。”
原本想说“上课不要一直盯着我看”,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变了别的。
还是说委婉一点比较好,说的太直接,跟往自己脸上贴金似的......
深不见底的黑潭似乎终于被阳光眷顾,潭面泛起一丝涟漪,承载着细碎的光辉。
漆黑的黑眸也终于有了亮光,荀启粲然一笑,自然知道他话中含义,深深地凝着他,温声道:“好,都听你的。”
亓煊睨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他愈发觉得眼前的荀启和那晚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不然的话,前后反差怎会如此之大?他更愿意相信眼前的才是真正的荀启。
“我先回教室了。”
丢下这句话,亓煊立即转身快步离开。
这一次,荀启没再跟上去。
他立在原地,目光始终锁在亓煊身上。
若他在此时回头,定然能看到荀启冰冷的眼神。
双拳渐渐收紧,眼底的温度逐渐下降,直至冷厉,丝毫不见方才的温和。
他带着前世的记忆转生,此生只有一个目的,找到陈烺,然后彻底掌控他。
即使这一世的陈烺已经换了名字,即使他已经没有了前世的记忆,荀启也十分确定,这个名为亓煊的少年,就是他找了十七年的人。
他的灵魂不会骗人。
每次靠近亓煊,他的灵魂都会兴奋到颤栗,恨不得立即扑上去撕开衣服将其吞吃入腹,如此他便能永远和自己在一起,再不能逃离......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现在还不是时机。
是以每次与亓煊在一起,他都需要极大的毅力压抑自己的本性,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纯良天真的高中生。
上一世,他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却不曾掌控陈烺的心和性命。
陈烺用一根发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且还是他送给他的发簪......
等他发现时,陈烺躺在床上,身下已成血泊,身体早已凉透。
傅卿目眦欲裂,猩红着眼,用力捏住早已冰凉的亓煊的下颌,“没有朕的允许,不准死!陈烺,给朕醒过来!”
外面大雪纷飞,栖凤宫门前跪了一地朝臣。
天寒地冻,众位大臣身上早已落了厚厚一层积雪。
大臣谏言,皇后已薨逝三日,望圣上保重龙体,节哀顺变,让皇后早日入土为安,傅卿充耳不闻,有几位大臣门前苦谏,惹得傅卿一阵狂躁,当场斩杀了几位劝谏大臣。
寒冬腊月,皇后寝宫换了冰床,没烧地龙,尸体腐烂的很慢。
傅卿亲手把亓煊身上的血擦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躺在皇后的寝宫,每天不上朝,对着亓煊的尸体喃喃自语。
有时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抚过陈烺惨白的脸,眼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痴迷爱意,温声软语道:“只要你愿意醒来,让朕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把这天下送给你,你来做天下共主,朕也会答应你。”
有时又像个恶鬼,双目猩红,满是阴翳,咬牙切齿恶狠狠道:
“如果你不醒来,朕就要开始杀人了。一日不醒,朕就杀一个人;两日不醒,朕就杀一双人。你不是最为良善吗?当年看到不受宠的朕都能施以援手,若是再看到这么多无辜之人因你而死,你不会愧疚吗?朕会一直杀人,直到你醒来的那天。”
每次回应他的都是对方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起伏的胸膛......
如此这般几日下来,到最后傅卿已然疯魔。
他登基时间短,本来根基就不稳,还抄了陈家满门,杀了几位劝谏的大臣,不上朝,置国家大事于不顾,朝臣激愤,满朝文武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引起了宫变。
傅卿冷笑,那些他早就不在乎了。
栖凤宫燃起熊熊大火,宫女太监尖叫着逃的逃散的散,一地狼藉,火势很快蔓延到整座宫殿。
把陈烺的尸体从冰棺中抱出来,平放在床上,他双臂撑在陈烺头侧,居高临下眼神死死盯着双目紧闭的人,良久,发泄一般恶狠狠吻上那双早已凉透僵硬的唇,抱着陈烺的尸身一起葬身火海......
陈烺,你是我的,即便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前世陈烺的自杀让荀启有失控的感觉,他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一步步爬上皇位,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可陈烺出乎意料自杀了,他掌控了他的人,却没能掌控他的心。
这件事成了他的心魔,成了他的执念。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带着记忆重生到现在的世界时,内心简直比他登上龙位还要喜悦。
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这一世,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人牢牢掌控,绝不会再让上一世的事情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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