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如果说是一面之词的话,那么状告民女与陈王勾结之人,是否有确凿的证据,或是亲眼见到民女与陈王私下交易货物呢?再者,倘或民女知情,那民女便不需为了这些货物奔走他乡,甚至险些丢命,因为民女确信,陈王会将货物安全送至江城国。毕竟,若是他真要谋反,那里面的东西对他而言应当是万分重要。”
“好一个伶牙俐齿,滴水不漏啊,朕倒是小瞧了你,你说是吧,陈王?”
听见他终于转移了目标,司已媚紧绷的肌肉才得到了片刻舒缓。
“陛下,司已媚所言句句属实,望陛下明查。”
“陛下,这舞女句句都将自己和陈王撇清关系,可她回都城,确是陈王的贴身侍卫,丰冀亲自送回来的,这其中定然不简单,不能轻易放过她。”
“是啊,说明她和陈王还是有关系的……”
“丞相所言有理啊。”
“……”
朝中议论纷纷,司已媚在心里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这梁未陈在朝中究竟是树敌多少,个个都忌惮他,恨不得除掉他。
她看向那个从一开始就处处针对自己的丞相,看似一身清廉,端正,说的话,做的事,却样样惹人嫌。
“陛下,洱乡地处边境,百姓饱受战乱摧残,民女听说陈王驻守边境,又偶遇陈王的手下在洱乡发放接济粮,便恳请他带民女去见的陈王,或许是他的手下认出了民女,以为民女一路过来,知道了他们借民女的镖走私粮草一事,才答应了民女。但陈王宽容,不仅没有杀人灭口,还贴心地安排手下,将民女送回都城。陈王此举,并不符合意图谋反一事,民女猜测,他或许有难言之隐,比如,支援边境。”
后面的内容,司已媚只是根据自己在军队看到的做出的推测。
此番话,让梁未陈内心动容。回都城的路上他就已经做好谋划,只要她按照那夜所说去做,绝口不认自己与他勾结,如实相告,他一定让她全身而退。
可他没想到,司已媚会帮他说话,这无异于站在了他这边。
“你说你不知道陈王所为,那你为何一定要见陈王?定是为了与他接头,否则你一个弱女子,跑去边境送死吗?”贾巨不依不挠。
司已媚抬头,眼神直白,神色自如道:“因为民女贪生怕死,和那批货物相比,民女觉得还是保命更重要,而陈王,约莫是边境,唯一能让民女顺利回都城的人了吧,虽希望渺茫,总比等死要好。”
“本王见谁,不见谁,还轮不到丞相置喙吧?丞相如此会揣测人心,刚好,本王这里有一封江城国皇帝亲自写的信,不如丞相替陛下解读解读?”
贾巨尚未给出反应,薛怜倒先坐不住了。
梁未陈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或许是存放些日子了,皱巴巴的,他用力甩了甩,朝梁沧道:“陛下,臣此次回都城,确是为认罪,不过并非是走私粮草,而是臣向江城国写了一封求和信。”
“王爷此举,等同于未战先降,这将陛下,将水梁的威严置于何地?”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大臣的挑唆,大殿上下顿时议论四起。
“未战先降,可是死罪啊。”
“这不是当逃兵嘛!”
“……”
司已媚忍不住偏头看过去,原来那日一早他让使者送信,送的是求和信。一旦求和不成,岂不是就意味着,战争会持续,甚至大规模爆发?
她心里一惊,赵碧莹和武仪还在洱乡!
梁沧听言,拍案而起,指着梁未陈怒道:“梁未陈,朕派你驻守边境,是信任你,你就是如此回报朕的?谁给你的权利未战先降?”
薛怜站在一旁,心直乱跳,手搭在椅子上,紧攥着扶手,比起梁未陈的行为,她更在乎那封信的内容。
“陛下,臣自去年驻守边境以来,统共只收到过朝廷送来的两次物资,皆是在年前,也就是大军刚驻守边境之时。后大雪封山封路,江城国趁机挑起矛盾,实则刺探我军实情。开春前后,臣曾多次派骑兵送救援信回都城,皆杳无音信。就在臣回都城的前几日,收到了一封曾经派出去的骑兵传到边境的信,据信中所说,他在途中遭受袭击,对方声称山匪,把他身上的东西洗劫一空,包括救援信。想必臣先前派回的人也已遭遇不测。若非无可奈何,臣断然不会出此下策,不惜背负意图谋反的罪名。”
梁未陈一语双关,谋反罪名乃是强加,他为国为民,为守边境更是殚精竭虑。
“陈王造假也要有依据吧,对方既然是山匪,打家劫舍,不去劫有钱人,为何要袭击一个骑兵,还偏偏拿走了他身上的信?”贾巨抓住空子,冷言以对。
却被梁未陈反问:“是啊,丞相以为,这群山匪所为,为何呢?”他加重“山匪”二字,话中藏话。
梁稷闻言,蹙眉,看向薛怜,后者不知在想什么,心神不宁。
“有话就直说,不要打哑谜。”梁沧催促。
“陛下,臣怀疑,这群人不过是打着山匪的名头罢了,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臣也会尽力寻找送信骑兵的下落,给边境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陛下三思啊,陈王突然回城,说不定这就是他演的一出戏……”
“丞相大人!”梁未陈狠声截断了他的话,“在你眼中,边境将士和百姓的生死就是可以被我们随意安排的吗?还是说,你压根就不在乎?”
贾巨被他问得一愣,完全没料到他会往这方面说。
“行了,此事朕允了,朕会派人彻查的。”
“谢陛下。”梁未陈看着就跪在他不远处的司已媚,才开口,又因为梁沧的话止住。
“江城国的信中说了什么?”
等前面一桩闹剧接近了尾声,在场的百官也终于想起,还有一件大事。
方仲得了梁沧的指示,接过了梁未陈手中的信,恭敬地送到了梁沧手中。
司已媚这大半年来本就消瘦了不少,加上此时穿着单薄的赭衣跪在大殿上,整个人更是显得可怜且凄惨。
她抬眼瞧着正在看信的梁沧,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眉眼间的褶皱就没消下去过。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偏头对上送信的始作俑者的眼睛,他倒是坦荡,一如既往是那副什么都在他掌握中的样子。
同时,司已媚也读出他眼中安抚的意味,无声地告诉她,放心。
放心?那就怪了!
她只在心里默默道:等眼下的事情一了结,他们二人之间算是彻底扯平了。
不出一会儿,梁沧将手里的信连带着信封扔到了薛怜的身上,就算是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他是有气的。
薛怜反应不及,信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却重重地砸在了她心上,整颗心不安地跳动。
“朕看在你是一国之后的份上,这些年久居水梁不易,也是给足了面子,到头来,你们江城人就是这样出尔反尔的?连你这个亲妹妹都可以弃如敝履?”梁沧鼻子嘴巴同时出气似的,一边不屑“哼哼”,一边言语讽刺,句句扎人心,仿佛对面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位早已没有利益可图的同伙,于是便当众撕破脸皮,宣告他们关系的破裂。
梁沧一句话像个扔进河里的石块,卷起水花,炸出周围的议论声,泛起层层涟漪。
就连一直想当隐形人的司已媚都开始好奇信中到底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可她的小心思很快就被“发现”了,梁沧叫了人,预备把她再次送回远处——牢房。
“陛下。”梁未陈出声制止,“此事和司已媚确是无关,是臣无意中牵连到了她,不如先将人放回,待来日……”
“朕不过是命人将她送回去看管,既不是要她命,也不是要行刑,陈王这么激动做什么?莫不是…心疼了?”梁沧的语气平淡,尤其是最后一句的疑惑,其余听起来倒真像是在调侃自家弟弟的玩笑话。当然,前提是,换个场景的话。
司已媚身躯一颤,一半是害怕,害怕梁沧的笑里藏刀,一半则是因为这俩人的对话。作为话中的主人公,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她甚至想过,或许梁未陈不过是担心自己在牢里待久了,不甘心,从而报复他这个“罪魁祸首”,一冲动把他干的事全抖搂出来了,所以才会在此时良心发现,关心一下他的“同伙”的死活。
“‘互相利用?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本王不杀你是因为还要利用你吗?’”
梁未陈数月前在她面前发出的质问突兀地在她脑海里响起,她应该看看当下的陈王是作何表情的,可她不能,装死,是她此刻最好的保命手段。
知道自己言多必失了,梁未陈拱手,冷静的态度,好似适才的话并非出自他口,“陛下多虑了,臣只是觉得,司已媚已在牢中关押多日,应该还无辜之人一个清白。”
这解释引得梁沧一阵“哼笑”,不知道他信与否。不过最终司已媚还是被带回了牢狱,继续看押。
不同的是,梁沧发话了,凡事讲求证据,只要查清走私一事她未曾参与,便立即放人。
又回到分不清昼夜的牢房内,至少她不用没有盼头地等下去了。
而丰冀作为梁未陈贴身侍从,待遇就没有那么好了,似乎是被关进了天牢。
司已媚的世界清净了,但外面你争我斗才拉开序幕。
这一场本是躲在暗处心照不宣的争夺,如今被摆在了台面上,虚伪的面具被揭开,野心才是背后最大的操控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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