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里,阴冷湿寒,地板冰冷刺骨。
李肃明一身囚服,囚服只是薄薄的一层单衣,在数九隆冬的冬天根本无法御寒。李肃明的脸颊发红,头发脏乱地披在脑后,双脚早已经长了冻疮,四肢也快没有知觉。
听完殿前都副指挥使孙正辉的传话,李肃明原本憔悴苍白的脸更加没有人色,竟生生吐出一口淤血,眼中精光大胜,泣血喊了一声:“殿下……”
李肃明做了两年太子伴读,加上自怜身世和太子殿下相似而生出了共鸣,内心深处就对太子殿下生了一些别样的心思。他怎么不知道如今朝局,皇帝年迈,三皇子做大,三皇子视太子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处置而后快,朝中势力完全倾向三皇子。他却仍劝服父亲站在太子这边,为保太子而以身犯险。他原以为太子会念及昔日旧情而出面保他,谁知太子眼中,根本就没有他李肃明。
李肃明的失望无法掩饰,一边冷眼旁观的孙正辉不耐烦地催促道:“李大人,上路吧。”
李肃明眼里闪过怨恨,转身拿过地上的毒酒,仰头一饮而尽。
*
外头北风呼号,晏奚扬着马鞭,红衣官袍被寒风吹的鼓起。在晏奚又一次选错方向后,太子殿下终于开了尊口:“左转。”
晏奚一勒缰绳,身体轻盈跃起,稳稳落在车厢面前,粗暴掀开锦帘,道:“你来驾马。”
太子殿下第一次被人命令驾马车,忍不住再次打量晏奚,淡淡道:“放肆。”
晏奚满不在乎的一笑,随手拉住一名路过的龙卫左,亲切道:“这位兄弟,这里头是太子殿下,不愿意驾马车;我呢,容易迷路。不如,你来帮我们赶车?”
这龙卫左刚上差不久,还不大认得朝中官员。一听是太子殿下,又看晏奚穿的是朱色官袍,腰佩金鱼袋,官阶起码四品以上,忙不迭应好,跨上马背,也不敢多回头看,只认真驱马。
晏奚一掀锦帘,直接坐在赵九渊身侧,丹凤眼微微眯起,冲他一笑:“太子殿下,你有大麻烦了。”
两人离的有点近,而赵九渊从小为极阴体质,属于普通老百姓嘴中的天煞孤星命格,自他记事以来,除了他那命短的娘,还是第一次有人靠他这么近。
两次见到晏奚,少年总是吵吵嚷嚷,恣意张扬。现在难得安静下来,却有芝兰玉树的高雅气质,浅淡的瞳色仿佛能折射出一切善恶。
马车很快抵达了诏狱,诏狱上方阴气森森,笼罩着浓郁的邪气。寒风将邪气带入车厢,赵九渊比谁都熟悉这股气息。
诏狱里有邪灵,而且不止一只。
但从气味来看,里面的邪灵应该不强,晏奚可能一根手指就能摆平的程度。赵九渊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他对这些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
晏奚却用手勾住了他的肩膀,一点也不见外地说:“太子殿下,老坐着也不好,下来跟我一起活动活动手脚吧。”
太子殿下想说放肆,但立马想起来自己已经说过了,他不喜欢一句话说两遍,所以就没说话。然后他被晏奚强行拽下了马车。
一旁的龙卫左看着晏奚搭着太子殿下的脖子从马车里下来,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他之前从未见过太子殿下,但听过很多有关太子的传闻。
传闻说,太子殿下出生便带不祥之兆。太子出生那日,惊雷阵阵,一道比一道厉害,竟然劈开了司天监观星台上的九龙柱,之后三年,北方大旱,南方蝗虫灾害频发。
天象异常,预示着太子乃不祥之人。顺嘉帝却极为宠爱这个儿子,不顾朝廷抗议,正德四年,执意册封刚满四岁的赵九渊为太子。
然而,就在赵九渊刚当上太子不久后,宣皇后去世。传闻说小太子在宣皇后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掉,皇帝痛斥太子心肠冷硬。从那以后,太子的地位一落千丈,也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
太子十五岁成废太子,这事天下人都知道。至于为什么皇上会废太子,知道的人就少了。有人说是身世,有人说是因为太子有……龙阳之癖。
龙卫左战战兢兢,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忍不住悄悄打量晏奚,越发觉得第二种传闻可信度更高。
普通人看不到邪灵,自然也注意不到浓郁的邪气。
晏奚对龙卫左笑眯眯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是、是!”
龙卫左却暗暗记住了晏奚的长相,决定回去一定要打探清楚这个人是谁。
*
诏狱里安静无声,浓郁的血气让人作呕。
范景行手按在腰间的长刀上,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一边的杨延云见状想嘲笑他几句,却听到前方传来咚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
范景行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延云,师父说里面可能是一只刚成型的邪灵,为什么血味这么重?师父不是在骗我们吧?”
“叫师兄,没大没小,”杨延云加快几步,走在范景行前面,“你也说了,是可能,不是一定。瞧你那样子,吓的腿都软了吧,胆小鬼。”
“你说什么?”范景行被激怒了,也加快脚步,走到杨延云前面,“谁说我怕了?还有,你才是胆小鬼!”
两人越走越快,不知不觉,也越走越深,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前方出现了两条岔路。岔路的尽头黑黢黢的,完全看不清是什么地方。
“诏狱还有这种分岔?不对劲。”杨延云也把手按在了袖中的短剑上,准备随时应敌。
范景行看着岔路,问:“怎么办?一人一边?”
杨延云心想,我们都是第一次出来做任务,师父说最好不要单独行动。但他和范景行在师门就一直暗暗较劲,谁也不肯认输,于是嘴上说出来的就成了:“行,你左,我右,分头行动!”
*
诏狱门口,赵九渊见晏奚站着不进去,也懒得问理由,就这么陪他干站着。但空气中的血味明显越来越重,诏狱上方的邪气也越来越厚。
晏奚手指摸着下巴,嘀咕了几句,最后道:“算了,不等了,直接进去。太子殿下,跟紧我哦。”
赵九渊听进了只言片语,貌似是“凤非”“徒弟”“新人”等字眼。
一进诏狱,晏奚就拉下了除恶结界。结界能将非阴术师的普通人挡在外面,同时,将邪灵困在结界里。
诏狱里阴气很重,过道两旁是一间一间的密闭牢房,此刻,牢房里并无一丝生气。
赵九渊能自由操纵邪气,只要他愿意,任何邪气都能根据他的意愿,变成任何他想要的东西。借助邪气,赵九渊见到了每间牢房里面的样子。
囚犯全都死了,而且死状一致,都是被吸干血肉,只留下干尸。从死亡时间看,这些人至少死了有一个时辰。
此刻,晏奚脸上也没了笑容。赵九渊知道他肯定也看到了牢房里的人的死状,只是他还不知道晏奚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阴术师,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位,都要强。
仿佛一粒石子落入古水深潭,荡开细小的涟漪,赵九渊久违的感觉到自己有些兴奋。
此时,他们的前方也出现了岔路,一左一右,通往漆黑深处。晏奚冷哼一声,不屑道:“区区障眼法。”随即一扬手,做了一个从上往下砍劈的动作。
两条道路合并成了一条,只留下了左边的路。
又走了几步,前方飞来一个黑影,砸在两人的脚下。随即,黑影“哎哟哟”地叫喊起来,“师父,弟子不孝,恐怕要先走一步了。师父,你为什么要骗我们这里是一只刚成型的邪灵,那个东西明明是、是……”
范景行应该是上课没认真听讲,没记住每一种邪灵的形态和名称,晏奚好心帮他接上:“是自甘堕落为邪灵的阴术师。”
“没错!”范景行大声道,接着一顿,回头,再抬头。
晏奚笑眯眯低头看着他。
范景行穿着阴玄司统一的赤色黑云纹制服,和凤非身上那套比起来,黑云纹的样式更加简单。
见到晏奚,范景行嗷了一嗓子,抱住了晏奚的大腿,激动地吼道:“大舅哥!你来的太及时了,再晚一步,我就要被那个阴术师给杀了!”
晏奚歪头:“?”
“大舅哥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你难道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最忠实的崇拜者范景行啊!”
晏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范景行,说:“你师父没告诉我。”
“大舅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没进阴玄司之前,你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带着我混进宫里偷偷去看太子殿下,那些年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因为能够经常和大舅哥你待在一块,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太子殿下,不过……”
“闭嘴。”晏奚冷冷道,单手将范景行拎了起来,往后一扔。范景行在地上滚了三四圈才停下,还以为晏奚要打他,吓个半死,却见晏奚正将一只非人的怪物往前扔去,怪物落地,直接将石头地板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范景行吞了口唾沫,再也不敢叽歪了。
“你说,你是阴玄司的人?”
黑暗中一道声音冷不丁响起,范景行吓的一抖,才注意到赵九渊竟一直站在边上,而他居然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人的存在!
范景行抬头,对上了太子殿下若有所思的目光。赵九渊的目光在范景行身上仅停留了两秒,随即便落到了前方的晏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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