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胜平和普照合仙缘,游凡尘殿下遇判官

纷穆本是坐在那里看着杜易曾发呆,此时忽见他抬头望向自己,嘴唇张合好像是说了句什么,连忙收拾愁绪,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刚刚没有听清。”

比起留在原地、守望美好但模糊的理想愿景,他对于激进地寻求那也许如愿、也许并不如意的确切答复,感到很紧张也很胆怯。所以,见她没有听到方才的话,此时的他有点庆幸,但不可避免地,也有点遗憾。

他轻轻地笑了下,暗暗盘算着来日方长。然后看着她,温和地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我们慢慢来吧。

吃过早饭,天又亮了些。二人绕着窄小巷道,走上大街。清晨还没有什么人,道路愈发空旷,让人不太习惯。沿着街道再走一会儿,是石子荒滩,旁边就是大海了。

二人站在海边礁石上,看向海面。东方的天空开始发红,太阳只露出一小块儿,大部分还泡在海里。伴着清晨呼啸的凉风,二人各怀心事,默契地看着海上红红的太阳。此时的他们都未作言语——但海边的潮声很大。

杜易曾拿起笛子,在海风中作奏。平和的笛声与潮声同时响起,互相应和,十分融洽。

纷穆听着交响,心想道:“笛声静而潮水喧,若能将潮水之动藏于笛声之静之下,使乐曲面色柔而骨力足,岂不是大成?”

想到这里,她看向站在身边礁石上静静吹笛的杜易曾,看那来自大海的潮水拍打着他脚下的礁石。

“动与静,二者看起来冲突,但若将这动藏于静内,以动驱静,再以静来表动,方是一点而功成。须知不费吹灰之力的表面下,是雷霆万钧、临深履薄的能量供续。若想作得好乐曲,水的后面,要有火。加尘便是在神官心中点火吧,只是点化你的人,终究不能是我。”

想到这里,许是触及到了内心悲哀,她克制着别过眼去,面朝大海,看潮水一次又一次地由远而近。

——也许是退潮的时候了,又或者,是被他神性分明的曲调所影响,那潮声竟越来越小。

海面上遥远的东方红了一大块,海水倒现着光。这时,乐声停了下来。

杜易曾看着东方发红的太阳,突然说道:“听说神族始祖是远古时追寻太阳的那一群人。”

纷穆此时有心,听得此话中涉及的神族往事,仿佛也在提醒她天理昭昭。她再次感受到了天命分明的无奈,所以闻得此话,她并没有应声,只是沉默着看向海上的初生红日,静观其变,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杜易曾接着说道:“听说神与人同源,但随着他们追随太阳后,人们就再也没有见过神仙了。人们相信神仙的存在,但除了人皇和皇家专事三界外务的祭司们,谁也没有见过神仙。我小的时候就很喜欢和晒太阳的老人们一起蹲在墙根下,听他们闲讲神话故事。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对神仙的事情这么感兴趣,我有时候甚至会狂妄自大地觉得,比起这里的每天,神仙的生活似乎对我来说更加习惯。”

说到这里,杜易曾自嘲地笑了笑。

纷穆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了一下,说:“也许你真的很有仙缘”。

“也许吧,”杜易曾应道,“因为想要了解神仙的缘故,小时候无聊的时候很喜欢盯着太阳看。早晚还好,朝阳或落日都很美。但除了日出和日落,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中,太阳都是不许人看清的。平时总听人们说‘神仙保佑’这些话,但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位神仙真的下凡,施法帮人度此劫难。神仙就和太阳一样,不让人看清,遥远而神秘,让人觉得祂们很冷漠。”

他看着海上的初升红日,它周围没有一片云彩,只是无尽的天与水,壮阔而凄凉。

他又添了一句:“也许,也会很孤独”。

“太阳耀眼看不清,是因为它要释放足够的热量来温暖万物。至于你说的神仙不在乎个体的叩求,是因为神要像太阳一样普照万物,去爱每一个个体。他们不是不爱,而是不偏爱。因为爱得平均,所以神性看上去冷漠。”

纷穆看了眼太阳,之后目光下移看向海面上倒映着的跃动的光、远处港口渔夫的渔船和船上的网、岸边某块体量巨大的礁石和礁石下的小片阴影。

最后,她转过头来,看向杜易曾,继续说道:“神性就像你的笛声一样,对每个乐符赋予同等分量,也许在一些人听起来清淡无味,似乎有些太过平和。但有时候,它也胜在平和。”

纷穆按照自己对神性的理解仔细解释着,而对面的他,却借着听她说话的由头,光明正大地专心看她。初升的红日遥遥投来柔和的暖光,照在她带着微微笑意的眉眼上,衬得面色红润温暖。

此时是清晨,尽管太阳升起,月亮也还在,静静地挂在纷穆身后的天空。她轻声慢诉的话语,就像她身后的月亮,降下一片月光撒在他身上。在这一片温柔静谧中,他觉得心安。

“有月亮伴着,太阳好像没那么孤单了”,杜易曾微微一笑,看着她身后的月亮,轻声说道。而后,他将目光收回,重又看向纷穆。

纷穆闻言,循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向月亮。她又转头看看太阳。之后,又看看月亮。最后,她转头看向杜易曾,在对上他的目光后,复又慌乱躲避,只胡乱地点点头应了一声。

杜易曾看她当下慌乱,虽不知何故,但他隐隐觉得这与他有关。

——这让他很惊喜,也感到很荣幸。

远古的神族是追随太阳的一队,而魔族便是追随月亮的另一队,身为魔宫殿下,纷穆深知魔族与月的亲密。所以方才听到他谈及日月比肩时,她有一点心虚,似乎像心中盘算被人当众戳破般羞惭窘迫。但除此之外,她不由又想到了之前母后提及过的天魔和亲,心中又抱存着一丝侥幸,恍惚觉得日与月似乎真的可以合而为明。

她当下被各种念头纷扰,偏又注意到旁边的杜易曾似乎有所察觉,这给她更添了层紧张。她赶紧收拾思绪,制止那胡思乱想的作怪。之后,故作镇定地对他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你等下还要去茶楼的。”

杜易曾见她此时的心绪已然平复,面色也恢复如常,不似方才晕红一片,便没有再作他想,只是顺着她的话点头应了一声,同她一起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去了。

纷穆跟在杜易曾后面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海面上红红的太阳,和那不似在黑夜中明亮的月亮。她看了它们几秒钟,期间眨了几下眼睛。当她再转身回头,发现他已在前面走得有点儿远了,赶紧加快脚步跟上。

二人走出荒滩,上了大道向他们平日住的方向走去。这时,突然有一只黄毛小狗从不远处的某个小巷口窜出,往他二位这边跑。

纷穆见它周围遍布魔气,想应是魔界的小魔兽,因感应到了她的气息,特来亲近。于是笑着走向前去迎它。不想,却被杜易曾抬手阻拦住了去路。

原来杜易曾见这狗来势汹汹,以为是恶犬截道。于是,他赶紧挡在穆小姐前面,将她护在身后。

那小魔兽看见有人挡在它与殿下之间,不禁发起怒来,龇牙咧嘴地便向着杜易曾冲来。

小魔兽修为尚且不足,在远处只能识得熟悉的同族气息,所以方才认出了纷穆。随着它狂奔着离二人愈来愈近,此时的它突然发觉:它身前的这位,周身被另一神秘气息浓密环绕,在那阵气息中隐隐露出云雾端倪,似乎只要靠近便会被那云雾吞噬,立刻便会求得此生解脱。

纷穆见小魔兽遥遥跑来,向着杜易曾挑衅宣战。刚要与同处防御之态的杜易曾解释它并无恶意,劝他放下防备,却见小魔兽突然在离他们不远处急停下来,之后蹲在地上,看着面前的杜易曾瑟瑟发抖,满心委屈地“呜呜”叫着。

杜易曾见状,虽是不解,却并未轻举妄动,仍旧护在穆小姐身前,警惕地盯着这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恶犬。

纷穆见他两个在前面相互对峙,笑着摇了摇头。之后伸手抓住杜易曾的手臂,向前一步走到他身边,刚要开口解释劝阻,却见方才窜出小魔兽的巷口,有一人慢悠悠地从那里走了出来。

虽说距离有一点儿远,纷穆还是立刻认出了那人。她不觉深吸了一口气,同时立刻将自己抓着杜易曾手臂的那只手收回,心下暗暗盘算等下的解释托词,而面上却依旧是平时的那副冷静从容、诸事在握的姿态,看着那人走近。

“小浏留,不得放肆,”那人一边稳步向这边走,一边说道。

杜易曾听这话的语气,似乎是对这小狗的训教,想他便是狗的主人了。它主人既然到了,想这狗不会再有什么非为了,于是他也放松下来,不似方才般警惕了。

那“浏留兽”见主人来了,赶紧绕回主人身后,似乎仗着主人的势,便不会有被面前这人身畔的云雾裹挟吞噬的危险了。

那人走近,对他二人拱手说道:“小东西贪玩冒进,惊扰二位殿……嗯……公子了,还望恕罪。”之后,他不等二位应答,继续对着纷穆故作惊讶地笑道:“前些日子还闻得老爷谈及公子功课,不想今日我二人会在这里遇见。”

“出来替胞弟采买些新鲜吃食玩意儿,见津京此时春末的繁华声色,引人留连,顺便在这里游玩几日。”纷穆说这话时,虽不住心虚慌乱,面上却未见退怯,只是从容地作寻常寒暄。言毕,还故作随意地对着这位魔族的游荡判官礼数周全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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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仪·三象
连载中贾渠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