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从来不只有人类,还有仙、魔、恶妖、精灵、动兽……物种多了,不时会起冲突。人间相较于天宫、魔宫更为复杂,偏生人没有法力,无法处理不时而起的小混乱。
于是,天族和魔族分别派出若干“游荡判官”游历世间。若遇精怪作乱、灵兽袭人等凡人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些游荡判官们会根据具体的事体情理,当场进行判决处置,以此维系人间的大体稳定。
游荡判官听得纷穆殿下的自白解释,满面堆笑地应承点头,极力表示赞同:“此时确是游玩津京的好时节。”
之后,他转向杜易曾,弯腰拱手,行了个足以表示郑重尊敬、但在此时的杜、穆二人看来却略觉夸张的大礼:“公子有礼了。”
“不敢当、不敢当,原来是穆姑……公子的旧识,晚生有礼,”杜易曾拱手回礼。
那游荡判官见他似要行礼,连称“不敢、不敢”,赶紧抬手将杜易曾的手臂承撑住,打断了他的行礼。
杜易曾只得微微欠身点头致意,这游荡判官无处可躲,只得无奈承情。之后,他试探着向纷穆殿下问道:“您二位是?”
纷穆未及作答,便听杜易曾答道:“晚生与穆公子前些日子在茶楼初遇,相谈曲调甚是投缘,因此结识为伴,相约同游。”
纷穆见他答了判官的话,只是心虚地在那里默默点头,面上似乎是在说:“就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游荡判官了然地笑着点头。
之后,游荡判官看着眼前映介的神息浓郁遍布身畔,连浏留兽都能发觉出,心中不由暗暗担心——
神官历劫时,神族作为本族不得干涉。若有哪个不长眼的魔兽、恶妖此时趁虚而入——这时,他低头看了身旁浏留兽一眼——要做什么对天族太子不利的事情,天族又岂能善罢甘休?
因为之前载宁上仙的神陨,天魔关系一度紧张。如今天族太子这瓜田李下之地,可万万不能沾惹——身为游荡判官,查缺补漏本是此身职责,还是要快些回魔界上奏魔尊,提醒我魔族趁早避些嫌疑为是!
这魔族判官在心中拿定主意,等下便回魔界上报此事。只是,判官此时犹豫忖度着,还有一处不妥:眼下看来,纷穆殿下已然牵涉其中……
殿下在此特换男装所为何事,这不是做臣子需要去探问考究的,他自然不必另生事端,去无故查探访问。只是等下自己回禀魔尊此事的时候,要不要将殿下的行踪提及?若是提及,该提及多少?这中间的尺度甚难拿捏,若稍有疏忽而开罪了殿下,自己日后又将如何在魔宫自处……
那魔宫判官低头沉吟片刻,抬头对纷穆问道:“在下将要返乡,或到府上拜会令尊。不知公子是否希望在下告知家中,您公子在此津京城中呢?”
自从方才见魔族游荡判官从巷口出来,纷穆便知自己此次的行踪已经掩藏不住,而自己也已然动了不再打扰映介“加尘”的念头,不日便将离去,如今便也没有什么再隐瞒的必要了。况且当下身着男装,也并无甚不睦意外出现,这判官此去大多是向父尊禀报映介历劫之境况的,至于在此与我二人偶遇,也不过是顺便提及,料他也不会妄加猜测、多嘴多舌地去横生枝节。此时此境,顺承下来便好,若横加阻拦,唯恐画蛇添足,若被认定做贼心虚,更是不妥……
念及此处,纷穆故作轻松地笑着点头:“孤身在外,家中难免关切思念。若果如您所言,不日返乡,便劳烦您据今日实情告之,以求父母亲友心安。”
判官闻言,如得大赦地点了点头,之后对着纷穆暗示道:“公子孤身在外,多有不便。唯恐招惹旁事烦扰,还是早些家去为妥啊。”
本来,杜易曾趁着旁边纷穆二人寒暄,好奇地看着方才“盛气凌人”的小狗。那小狗躲在主人身后,也正胆怯又止不住好奇地偷瞧着他。一人一狗对视,场面很是可爱好笑。
此时听得那人劝穆小姐返乡,他急忙转头看向她,期待着、又止不住想要躲避听到她的答复。
那小魔兽见杜易曾突然有了动作,也吓了一跳,赶紧将头埋在主人脚下,同时将旁边的爪子往回缩了一缩,把自己抱成了一小团。
纷穆闻言点头,对判官微微躬身致意:“多谢有意提醒。”
闻得穆小姐不置可否的回答,杜易曾松了口气——至少暂时穆小姐不会离去。但是,他又隐隐觉得,无论怎样,他们似乎终会分离。
游荡判官复对着纷穆二人拱手行礼:“那在下便先行一步,与您二位告辞了。”
纷穆闻得他要走了,终于松了口气,微微欠身:“您请便。”
杜易曾见状,也随着穆小姐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辞别了二位殿下,游荡判官带着他的浏留兽,悠悠荡荡地走上大路。一人一狗越走越远,也越来越让人看不清,最后终于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纷穆二人继续往回走,杜易曾还念着方才的小狗,笑着对穆小姐说道:“那小狗由来由去地横冲直撞,蹦蹦跳跳地活泼得紧,和其它的小狗看起来很不一样。”
这小魔兽虽然被游荡判官用法术隐去了大半形态,但作为魔兽,与凡兽有异是再正常不过的。闻得此言,纷穆无法以实情相告,只得找了个缘故,随口答道:“可能是跟着它主人走南闯北,在外面无拘无束地野玩惯了吧。”
说着,纷穆想到了当年赫明上仙的神兽。当时在天界的瑶池旁边,他救了她,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今天,他又救了她一次。
其实,这次并不需要他来救她。纷穆低下头,心中默默想道:“也许,上次也是……”
当年之事,存乎诸多疑点。纷穆看着映介,心中暗暗嘀咕:“当年瑶池边,你就算不出手帮我,或许也没什么。你那么聪明,一定也早就想到了。”
但是,他还是救了她。
——每次都救了。
“曾经也有一人,像你方才那样救我,”纷穆看着杜易曾,低声说道。说罢,她静静地望向他,在杜易曾身畔,有映介的神息荧荧环绕。
杜易曾察觉出此话语气不似平时,连忙转过头去看她,见她也正望着自己,神色眷念,目光似水柔情。
能被穆小姐这样看着,若放在平时,定觉有幸,但他此时却并不欣喜。
——他隐隐觉得,现在她正在看着的人,或者说……她想看的人,并不是他。顺着她的目光,他似乎看到了在她心中,还有另一个人。
方才他听见她说“曾经也有一人,像你方才那样救我”,他本打算顺着这话,去了解她的过往,或许这样能离她更近些。但是现在,他突然不想去问了。
纷穆盯着他身旁暗涌的神息看了好久,终于轻叹一声,知道是时候该离开了。
她打算在离开之前,与他好好地道别。于是,她故作随意地问他:“你今天茶楼的演出时间,是上午吧?”
杜易曾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闻言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那好,正好我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便和你一同去茶楼吧。”
“嗯?”杜易曾闻及此处,方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好,那我们现在直接过去吧。”
纷穆闻言,犹豫着说道:“你先过去吧,我想回客栈更衣梳妆一下。”
更衣梳妆?杜易曾闻言愣了一下,后来转念一想:许是方才在海边吹了好久的海风,需要重挽发髻、敷粉更衣吧。念及此处,他留神去看穆小姐的妆发,果见额角有碎发从她那束成男式发样的梳辔中散落。
他想伸手替她挽去,却又自知这于理不合,只得别过眼,另看他处,口中含糊地答道:“好,那我先去茶楼等你,顺便让店小二为你在台下留个位置。”
二人别过,纷穆回到如故客栈的房间,施法变回了女装。她来到镜子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并不是很满意。
魔族与所化凡人看起来终究不同,上次纷穆来到凡间,只随意选了个与她本体相近的凡间相貌,但这仅仅是相近,与她魔族的本体相貌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此时,她看着镜中的人形,眉头微皱,挥手施法变回魔族本体。之后她再次依据魔体样貌变化凡体,却觉得还是不像,于是又变回本体、变化凡体……如此重复了好多好多次。
她细细端详着它们的差距,最后,终于依据魔族本体,选了个与她魔族本相最相近的凡人相貌。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小声说道:“你以后,会认出我的吧。”
说罢,她勉强地笑着摇了摇头,“神官历劫归来,必是要到瑶池“涤尘”,消除凡间记忆的……”
她又沉吟片刻,才低着头小小声地承认:“若我走了,你就不会记得我了……”
念及此处,她不觉红了眼眶。
这时,房间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纷穆连忙收拾情绪,应声去开门。
房门打开,是之前那个能言善辩的店小二站在那里。他见房门开了,满脸堆笑地向纷穆问好,照例说些闲言碎语、杂七杂八地一番恭维过后,终于谈及他此次到来的意图:“您上次订的这豪华王公套房,自上次续约之后,转眼又快要到期了,请问您可还有再续约的打算呢?”
“不再续了,我会在后天房间到期之前离开。”
“那您此次住在咱们这店,各处可还满意?若觉得还不错的话呢,还烦请您回去和周围亲友宣传宣传咱们这儿,尤其是这规格最高的豪华王公套房。话说您是来津京城游玩的吧,您可不知在这津京,新鲜的玩意儿多着呢!前几天好像就有一些手艺人联合富商们投资,一起搞了个乐游集会,还专门请了张戏班临场表演呢!嘿!听其他的客官说,那当时可真是热闹!而且咱津京还有各种小吃……”
“好好好……”纷穆赶紧出言打断,“多谢您热情推荐,我这儿有些事情,需要出门一趟,您也接着去忙吧。”
说毕,她便向那店小二微微示意有事去忙,关好房门,便从他的身边绕过,走出了客栈。
到了茶楼,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悄悄地用目光向内打探,寻找着杜易曾的身影。
茶楼里面,虽说还是如往常般身影重叠、人声鼎沸,但循着神息的氤氲,纷穆还是一眼便看到了杜易曾。
他正在一个靠近戏台的桌子前坐着,桌上摆满了茶点吃食。戏台上,戏已开场,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他选的位置离着戏台虽近,但此时的他,心思却并不在那台上,只不住地向着茶楼入口处一次次回望。
终于,在他这次回头找寻时,看到了他一直等待着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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