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暗暗活动一下手腕,万幸出生武将世家的父亲为把女扮男装的戏做全套,特地在她宽大的男子外袍之内还着意套一件武训服。武训服跟平常衣服没多少区别,只是为了更好舞刀弄剑而剪裁得更合身,尤其在手腕袖口的地方,专门做的是收窄的袖口,为防手腕脉搏被刀兵伤到,更是暗藏坚硬板材,增加保护的作用。
此刻,想要把板材从袖子里面取出显然是不切实际,但恰恰好是因为手腕有板材的支撑作用,捆绑手腕的绳索没办法勒紧皮肉,反而给了手腕活动的空间。
手腕左右轻微转了转,温南发现确实可以活动,既然能够活动,那便好办了!
温南暗暗用力,正要集中注意力,全力挣脱手腕束缚的时候,车子似是遇到一个大坑,车身剧烈向一侧倾倒,没有视力做支持的温南猝不及防,也跟着惯性倒向一侧。
意外的,听到一声轻微的嘤咛。还有触手可及的柔软。
似乎是撞到某人身上。
刚刚清醒的时候周遭悄无声息,还以为这个行驶的车上没有其他人,却没料到,旁边还有一个,向来估计也在昏迷之中,才会没被发现存在。
一阵颠簸过后,身边的人呼吸声浓重,似乎是渐渐有要清醒的趋势。
不好!万一真的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绑,视力还受限制,要是嘴巴没有被封上,恐怕是会在惊慌之下叫嚷起来,其他倒没什么,就怕喊声招来别人,尤其是绑他们的坏人,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眼下形势危急,温南暗忖,她必须要趁着旁边人彻底清醒之前,挣脱束缚分清所处环境,才能稳住情势。
想着,不自觉加紧活动手腕的动作,哪怕是大力摩擦而破皮出血也在所不惜,在温南看来,这些跟沙场那些将士所受伤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就在车身渐渐不再颠簸,似乎是驶入一段平坦路途的时候,腕上的绳索终于被她挣脱,没有更多犹豫,她即刻把蒙眼的黑布摘下,四周打量一下,一个不大的马车车厢,随着行进在摇摇晃晃,看着像是会漏风又漏雨,几床破旧的毯子随同她们一起被扔在地上,旁边还绑着一个小女孩……
温南将她翻过身,令其面对自己,看到她面目的那一刻,不由得到抽一口凉气。
聂靖荷!
被敲晕之前,两人在一起没错……
温南回忆起她的衣袍被门夹住,为摆脱限制,不得不狠心把衣角撕坏,在把聂靖荷带离别人家后院。她甚至忘了,当时聂靖荷怀里还抱着人家家里的猫。
仅仅是为了躲避后院来人,两人不得不匆匆把身影隐匿在旁边一处更幽深的巷子中。两人惊魂未定,聂靖荷手里的猫突然惨厉尖叫一声,就看得聂靖荷手背被猫抓伤,汩汩血珠顿时止不住下落,两人更加手忙脚乱,都没有留意到猫已经在慌乱中逃走。
好不容易再扯了片衣角,勉强给聂靖荷包扎上,两人还来不及劫后余生的相视一笑,温南就感觉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背后遇袭,下一秒就倒地失去意识,在合上双眼之前……对了,她是有映象的,她记得聂靖荷先她一步,倒在她面前!
所以……他们两个是被人闷棍带走了,看着破旧的马车,温南一边给自己双脚松绑,一边揣测着对方的身份,看样子不是父亲的政敌对手或是边疆细作,粗劣的手法倒是跟拍花子的那些人很像。
上一世,她在庙里上香的时候也听人提起,说自己家孩子被拍花子带走,生死未卜,期望佛祖庇佑,能早日寻回孩子,当时事不关己,她冷漠略过那对憔悴的父母身边,还暗自下定论,觉得这家孩子一旦落入拐子手里,怕是再难有骨肉团聚之时。
温南懊悔自己当初的冷漠,万万没想到,重活一世也会经历当初别人的苦难。她想到万一他日佛前祈祷的是自己的父母……那绝对不能够!她必须不能让这等人伦惨事发生!
拍花子无非是人口买卖,拿性命还钱财,说到底还是钱财为重,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伤害到肉票的人身安全,除非实在卖不出卖不到好价钱,才会考虑采生折割。
拥有成年人灵魂的温南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给身边的聂靖荷松绑,再轻轻拍醒她。在聂靖荷转醒的下一刻就一把将她嘴捂住,并在自己的唇边做了噤声的手势,聂靖荷眼睛提溜一转,立刻心领神会,安静下来,没有惊动还在赶车的人贩子。
马车缓缓行进,温南撩起车帘,道路旁边已经是大片浓密树林,然而道路却显然是被修整过,看样子不像是山野土路,反倒是像通往人贩子的巢穴。
要是真到了人贩子巢穴,对方人多势众,他们两个小孩子,是断断讨不到任何好处,还有很大可能性会吃亏,连累家人,哪怕对方目的仅仅是贩卖人口,而不是绑架勒索,那么等待他们的也不会是多好的命运。现下手边也没有其他可以和家里联系的工具,能够依靠的也只有他们自己。
聂靖荷一个娇养在家的小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扛,温南思忖自身,她这身子也不过十岁,都还没来得及跟父亲学武,凭借两个小孩子的力量,和对方一个团伙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既然不能硬碰硬,那就只能智取。趁着还没有深入虎穴,一切都来得及。
双眼狡黠一转,一条计策浮上心头,她覆在聂靖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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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门房下人拿着那片衣角出现在韶家众人面前的时候,聂虎守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了抽。他认得这个料子,认得这个衣服的主人,甚至记得衣服捏在手里的触感。
别说天下相似衣服何其多,他心底就是能确定,也许跟聂靖荷先前提到的猫有关系。
令人意外的事,韶鸿云眉毛一挑,他也认识这片衣角。就听到他沉着嗓子说,“是不是两个衣着不俗的孩子,一个是双丫髻的小女孩,一个是束了发的小男孩?”
轮到聂虎守错愕,他没想到,韶鸿云竟然能把两个孩子的发型都描述得一清二楚,如同自己亲见。
“这……”外院婢女吞吞吐吐,也不是她亲眼所见,她根本没有发言权,“奴婢不曾见……”
外院婢女渴求的眼神望向不远处,那里有可以救她的人。
听说大少爷要和聂家小哥闹起来,说是送官法办,家里不问世事的夫人都被惊动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抬来香案桌椅,案上一柄香炉,还缓缓朝外冒着丝丝袅袅青烟,檀香味四溢,却没能安抚韶鸿云急躁的心。椅子上坐着一个妇人,衣着朴素娴雅,一双哀戚的眼,像是神爱世人,悲天悯人。脸上粉黛未施,却也让人看不出年龄,人都说信佛之人无欲无求,没有烦恼才是驻颜之术。
“鸿云,你急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改改?”韶家夫人缓缓开口。“先前去寻猫的下人回禀,在不远的巷子口见到有人把两个昏睡的孩子抬上马车。”
昏睡?!聂虎守顿时警铃大震,恐怕不是什么昏睡,而是昏迷!暗叫不好,两个小家伙怕不是遇到危险,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视线又看向韶鸿云,这种所谓的禁卫司御前行走都可以大白天光明正大的摸鱼偷懒,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叫嚣要送官法办,就知道岱国的治安也未必如表面风光,指不定背地里各种违反犯罪的事情早就司空见惯。
岱国国风向来自诩文雅风流,崇尚宽袍大袖,就看到聂虎守匆忙起身,带起一阵微风,衣袂飘飘,不似以往文人雅士,倒有几分道骨仙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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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家伙还在颠簸行驶的车内,聂靖荷听着温南的耳语,认真且笃定的点头,说是配合,其实更多的是兴奋,她是平日在聂家待得无聊,早就想过好好出外游历一番,哪怕是经历些许危险,也不失为一种无趣生活的调剂。
温南眯眼打量着聂靖荷兴奋地摩拳擦掌,抬手就按住她的跃跃欲试,要是把事情丢给她去做,难保不会搞砸,与其事后弥补,还不如一开始就亲力亲为来得实际。
聂靖荷,就是个不靠谱又爱瞎幻想的小姑娘,为了两人的人身安全着想,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也不等聂靖荷有所动作,温南已经一马当先,一把撩开马车的帘子,先前她已经默默观察过,在车前驾驶的就只有一名瘦弱男子,按照她的计划,只需要从背后将其踹下车,再自己驾车掉头,就可以顺利脱离危险。
就在温南按照计划,抬脚用力,将驾车男子踹下马车的同时,车顶传来一声异动……
不好,车顶有人!
温南赶紧将探出的脑袋缩回马车,顾不上聂靖荷询问的眼神,将她挡在自己身后,目不转睛盯着上下翻飞的车帘,整个人进入戒备状态。
果然不出温南所料,下一秒车帘就被人掀开。
来人是身材高大的,进车厢必须要低头弓着身子,手持一柄剑,薄薄的衣料下面肌肉涌动,看着就是个练家子,倒不像是寻常拐子或者山匪,倒像是军旅出身。
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勾着唇打量眼前两个小孩。男孩捏紧拳头紧紧将女孩护在身后,盯着他的眼神满是戒备,他霎时间有几分错愕,没料到竟然能够挣脱捆绑,真是小看了这些还没成年的小鬼头。
“真是有趣的妙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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