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衣本以为再也不会收到任何消息了，对方可能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结果没想到她拉着人家说了这么多，估计是早就不耐烦了。
看到姗姗来迟的那条信息，她又喜又怒，咬牙切齿地打下几个字。
“学姐是老年人吗？”
回得这么慢。
这次对方回得很快，而且一本正经：“不是。”
陈苏木并不是有意隔这么久才回消息的，不希望李蝉衣对她产生误会，随后补充解释道：“刚下晚自习。”
“我知道。”
李蝉衣握着手机，轻轻地笑。她又不是别的中学的学生，稍微用脚趾头想一下也知道，这个时间点学校还在上晚自习。
“嗯。”隔了一会儿，陈苏木又问：“现在心情好点了么？”
李蝉衣看着手机里又蹦出的消息，她抿了抿嘴，压下唇边的笑意，给人回复：“嗯。”
“那我回寝室了。”
李蝉衣没多想，印象里的陈苏木是个高冷学霸，不是这种喜欢废话的人，没想到她回宿舍还会跟人说一声呢。
“早点回去吧，学姐。晚安。”
教室里，陈苏木关掉手机，收拾东西。叶琳举着手电筒走进来，她拿回刚刚漏下的试卷，诧异道：“你怎么还没走啊，再不走等会儿宿舍就该关门了吧？”
“嗯，正打算走。”
外面夜幕漆黑，整个教学楼都安静空旷了下来，夏夜静谧，微风习习吹过走廊，
走廊上的灯光线昏暗，叶琳拿着手电筒照着，陈苏木借着光线把教室的门锁了。两人正打算转身离开，走廊中间的楼梯口，班主任走了上来。
班主任朝着这边看，“陈苏木，你还没走呢？”
“嗯。”
班主任点点头，现在已经夜深了，他巡查最后一圈也就回去休息了。临别时他停了脚步，特意叮嘱道：“陈苏木，这次期末考试你要好好考。”
陈苏木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只当做一句老师的嘱托。
她点点头，眼神看向别处。“嗯，我会尽力的。”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陈苏木有些心虚，因为这几天她并没有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外面的天文馆，文学社，还有李蝉衣，这些东西对一个十几岁的人来说太有吸引力。
可她也清楚，现在不是该胡思乱想的时候。她没有任何退步可以走。也没有任何软弱犹豫的空间。
她的出身就注定了，她如果不想在社会最底层呆着，就要花掉整个前半生去吃苦奋斗。
回到寝室楼，陈苏木拿着塑料盆去水房，用冷水洗了很长时间的脸，试图这样来让自己保持理智。
接下来的时间，她一股脑儿扑在学习上。全神贯注。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期末考试的前一个星期。
高一高二不在同一栋教学楼，除了体育课和文学社，其实两个人的交集几乎就是没有。
伴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整个学校里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很多人甚至连晚饭都不吃，放学了屁股也粘在凳子上。
陈苏木的时间规划的比较合理，以至于临近考试的时候，她看起来比绝大多数人要轻松许多。
社团活动已经许多人不来参加了。
她在周五下午放学后出现在文学社。
语文老师见到陈苏木的身影出现还有几分惊讶，前阵子她都没有来参加社团活动，最近快到考试了反而过来了。跟别人是反着的。
老师拉着她询问了几句。“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诸如此类的话。
陈苏木一一作答，她心里并没有预期。这段时间她也算是尽力了，仅此而已。
她选择自己之前的座位坐下之后，下意识地望向旁边的位置。想着不知道李蝉衣会不会过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渐渐清楚李蝉衣恐怕是不会来了。
老师这次要统一清点这一个学期的作业，作为这个学期结束的扫尾行动。
“这是这个学期最后一次社团活动，马上你们就要期末考了，大家加油，争取考出一个好成绩。”
陈苏木心不在焉地听着，看着旁边空置的座位，心里忽而涌起一种迷茫失落感来。
就在这时，她对面的座位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那女孩儿黑黑瘦瘦的，校服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像是小孩儿偷穿大人衣服。她正低着头抹眼泪。
陈苏木下意识地多看了她一眼。
社团活动的时间比较自由，陈苏木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个女孩儿站在厕所里打电话。“数学实在是太难了，我估计这次我可能要考不好，能不能暑假报个补习班？”
电话那头男人的斥责辱骂声很大，隔着很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哪有钱给你报补习班？你以为你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诶，你一个女孩儿，家里能供你读书就不错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念不出来，考不上大学，干脆就别读了。趁早出来打工还能多挣两年钱！”
女孩儿被骂得脸通红，见到厕所里有人，羞得无地自容扭头跑了。
回到教室，陈苏木看到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而那个女孩儿满脸窘迫地挨训。
“读后感怎么又没交？”
女孩儿看起来还带着几分怯懦，黑黑瘦瘦的像是只麻雀。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老师，我作业被我弟弟给撕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没什么可信度，她的声音几乎小得听不见。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从讲台上下来了，掏出脏兮兮的笔袋，被笔墨水染得黑一块蓝一块。里面装的笔也少得可怜。
她的书也是被通明胶带粘起来的，看起来是被人撕碎过。
看到她，陈苏木想起了村子里的那些女孩儿。
陈苏木一路考学上来，见过很多这样重男轻女的家庭。尖叫嘶吼的父母，拿姐姐当出气筒，女孩儿在家里当小保姆干活儿，时不时还要无缘无故挨打挨骂。
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陈苏木从文学社的社团群里找出她。私聊问她需不需要数学笔记，自己之前高一的数学笔记可以借去给她。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陈苏木很早就认清了这一点。
对富人家的孩子来说，一双鞋的钱，就足够这个女孩儿补一个暑假的数学，可补习班对她来说，也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女孩儿简直不敢相信，她很郑重地跟陈苏木说了句谢谢。转头又偷偷哭了起来。
陈苏木递给她一张纸巾。
“好好努力，争取早点离开那个家庭吧。这不是你的错。”
考试的日期逐渐逼近，陈苏木的心情反倒是越发平静。这天下午的体育课，高二要举行体侧。
老师吹了吹哨子，拿出记分册。
“女生800男生1000。成绩会记学分的哈，不合格可以重跑一次。”
体侧永远都是大多数高中女生的噩梦。
陈苏木咬着牙跑完了，也只跑出了一个4分29秒的成绩。她还算是好的。像她们这种做题家汇集的理科重点班，简直就是文艺真空，体育重灾区。
高二的测完，体育老师拿着记分册直叹气，有几个跑不下去，还有十几个不及格的。这个班几乎跑完了全倒在绿荫草地上了，年纪轻轻呼吸困难跟喘不上来气一样。
紧接着就是高一。
“看看高一那个班女生跑得怎么样？”
“我去，有个女生跑得好快啊……甩第二名大半圈啊。”
终点线摆着一张桌子，体育老师给大家掐着表，“第一名，李蝉衣，3分02秒。”
“3分钟800米，这也太快了吧，她是体育特长生么？”
坐在绿茵场上的人都朝着那边看去，只见终点线后面站着一个女孩儿，跑完了她并没有立刻停下，正跑道上慢走。
她穿着运动黑短裤，露出白皙笔直的长腿，额角微微几缕碎发，被细汗打湿了。她微微喘着气，整个人仿佛都焕然一新。
周围有人小声地议论，“你看到她脚上那双运动鞋了没？”
“一双好几千，抢都抢不到，国外大牌的。我表弟上次想要一双，我姑妈托代购买都没买到。”
“她家这么有钱？”
陈苏木听着这些话，疼痛灼热的嗓子仿佛更加难受。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这一点，贫富差距。她不知道她跟李蝉衣之间的这种差距要怎么填补。靠她手里的笔写多少张试卷才能弥补？
嗓子很疼，陈苏木去买了瓶矿泉水。
李蝉衣一转身，没想到就撞见了陈苏木。
“学姐。”
“嗯？”
“我好像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我喜欢跑步。”
陈苏木点点头。扯出一个微笑。“那很好啊。”
这种郁郁寡欢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结束，室友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放暑假了，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些人考得好，有些人考得差，暑假还得补课，陷入痛苦的哀嚎。
大家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在回家的前一天晚上，陈苏木被同学叫去KTV。为高二的结束做告别。开学她们就要高三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高考就近在眼前。
这似乎是最后能够放纵一下的机会。
陈苏木点点头答应了。
同学在书包里装了水，还有瓜子，偷偷摸摸带进去。几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边聊天，一边听着同学在那儿鬼哭狼嚎似的，唱跑调的歌。
“来，真心话大冒险！”
酒瓶口转啊转，指到了角落里的陈苏木。
叶琳抓住了机会，问：“学神大家都觉得你高冷，我想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陈苏木愣了一下。
几个人见状，起哄，嗷嗷乱叫。“不会吧，真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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