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街道，两侧都是叫人眼花缭乱的灯牌乱闪，石锅拌饭，兰州拉面，奶茶店。
有几块石板一踩上去就会翘起来溅水。
中午饭点，往往是小吃街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店里小小的空间挤满了客人。
“老板，拿两瓶冰啤酒。”
赵美兰忙得满头是汗，“哦好，您稍等。”
一个瘦高的女孩儿走了过来，熟练地从冰柜里取出两瓶雪花啤酒，她的胳膊还夹着几本书，把肩把冰柜门给撞关上。
陈苏木单手拎着酒瓶，送到客人的桌上。
她很利落地转身走开，把书往楼梯底下的啤酒箱子里一扔。动作熟练飘逸。
中年男人忍不住多看女孩儿几眼，这种拥挤嘈杂的环境里，她光是站在那儿，一身纤尘不染的书卷气。
赵美兰抬眼看了一下女儿，“这么快就配好眼镜了？”
“嗯。”陈苏木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后面的镜腿，有些不自在。像是身体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器官，一个零件，需要去适应。
一副眼镜又花掉500块钱，这对于陈苏木来说是笔巨款。
她不想花家里太多钱。
陈苏木没多说话，开始帮忙。端起刚出锅的汤面，往客人桌上送。碗有些烫手，可她帮忙久了就知道要捏着碗边和碗底。
有几个男人是熟客，问：“你们家孩子在念书啊，在哪个中学读啊？”
赵美兰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质朴的笑，她是典型吃苦耐劳的老大姐性格，提起女儿，带着几分罕见的欣慰骄傲。
“她在一中念书。”
“好学校啊，省重点。看来你们家孩子学习成绩不错啊。”
赵美兰听到别人夸孩子她心里就高兴。“是啊，她回回都在学校里排前几。”
男人呦呵一声，刚才看那姑娘随手扔书，以为也是个不爱学习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
“一中排前几”这个光环，让他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陈苏木，她在店里不停忙活着，手脚动作很快。
“我们家孩子，给他报了辅导班都不学习，你们家闺女真懂事学习又好。真是命啊……”
做家长的不就是这点心愿，期望孩子成绩好。
赵美兰呵呵陪笑。
等过了饭点，稍微清闲下来，她喊住陈苏木。“今天你们老师不是通知要回学校么，你别在这儿帮忙了，快准备准备去吧。”
赵美兰从收钱的铁盒里掏出来2张10块递给她。
“拿着，去买点饮料喝。”
陈苏木其实不太想接，她刚花了一笔巨款，心里微微有些愧疚感。但顾虑到回学校，还是接下。
“嗯。”
南林一中。
整个学校都陷入盛夏的热潮中，树木丛中的知了没完没了地叫。
出成绩这种事情，几家欢喜几家愁。但对于大多数同学来说，都是忧愁居多。
教室里，大家已经在聊得热火朝天。
“物理对了么？”
“选择题呢？”
那人指了指，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试卷。
“A，B两个点电荷在真空中所产生的电场的电场线如图一所示，图中C点为两点电荷连线的中点，MN为两点电荷连线的中垂线……”①
陈苏木拿着冰棒进教室，里面乌泱泱坐满了人，试卷，答案统统已经有了。
她姗姗来迟，大家都按照自己原来的座位坐，她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陈苏木撕开老冰棍的包装纸，咬了一口，入口一阵冰凉。
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她看了一眼时间，14:30分。点进企鹅，班级群里的人要么在哀嚎出成绩的事情，要么就是在对答案。
“完了完了，这回我算是考砸了。”
“这个暑假辅导班是跑不掉了，有一起的么？”
前面桌面的张毅扭过头，敲了敲她的桌面，陈苏木从手机中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张毅捏着试卷愁眉苦脸，“学神，你看看。你错了几道题。”
看着摆在桌面上的卷子，陈苏木又咬一口冰棒，“嗯”了一声。这才缓缓拿起笔。
这试卷做过，所以再做一遍就很容易。
她气定神闲地复查，很快就翻动试卷，接着很快又翻动，直到整张卷子对完了。
张毅紧张地问：“怎么样，错了几题？”
陈苏木把卷子折好递了回去，十分诚恳道：“应该没错。”
“一题都没错？！不是吧。”张毅心态快崩了。
叶琳也凑了过来，看了看情况。“我说张毅你就是纯纯找虐，人家是做过物理竞赛的。这题能难得住她？”
这时，老师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随着他的到来，乱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他手里那张纸是成绩排名。
那张纸被贴到了黑板旁边的墙壁上，老师贴好之后道：“大家想看就自己看。”
很多人一窝蜂地挤了上去。还有些人如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
几个任课老师也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
“高二升高三的这个暑假很关键。考得差的同学不要气馁，暑假好好加油，考的好的同学也不要骄傲。”
“数学老师在学校附近开了一个辅导班。是加强班，针对尖子生的，有愿意的同学可以去找老师报名。”
叶琳很想报名参加，她问陈苏木，“学神，你要去报名吗？”
陈苏木头也不抬地拒绝。“不去。”
“为什么啊。”
面对叶琳这种很熟悉的同学，陈苏木很容易就能坦白。
“没钱。”
叶琳有些错愕，没想到她如此直白。其实大多数人的家境都没有那么富裕。她问：“那你暑假要在家里自己复习吗？”
“嗯。”
陈苏木看了一眼排名，她的名字还在第一位，这下午半天的时间，她不想在感叹成绩中浪费。
整理好了东西，她背上书包早早地离开了教室。
“唉，她怎么直接走了。”
“学神不愧是学神，压根不在乎。这境界……”
陈苏木走下了楼梯，出了教学楼，往紫藤花木廊那边走。
木廊这边树木葱郁，植被茂盛，地上铺着鹅卵石，偶尔有风吹拂，一整条长廊都显得诗情画意。
栏杆有椅子可以给人坐，只是鲜少有人过来，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尘和枯黄的落叶。
“陈苏木……”
身后有人叫她，是同班的男生庄长宇，他三步做两步追了上来。“你怎么走那么快？”
“有事吗？”
“没事。”庄长宇挠了挠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高三开学要不你来当咱们班物理课代表吧，你物理这么好。”
“不用，原来的物理课代表就挺好的。选课代表也不是一定要看成绩。”
“说的也是。”庄长予问：“你暑假有空吗，我想请你看电影？”
陈苏木正犹豫着怎么拒绝，忽而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一幕。
有个女孩儿正坐在走廊尽头，树叶间隙投下来的细碎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那张白皙如象牙的脸显得恬静极了。
她的头低低的垂着，乌黑的头发倾斜而下，那个角度看起来像是脖子断了似的。
她的怀里还紧紧捏着一张试卷，皱巴巴的。
一个精致的，了无生气的洋娃娃。
“不用了，我还得学习。”
陈苏木干脆拒绝，她快步走上前，轻笑着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女孩儿像是从梦中苏醒的，抬起头看着陈苏木。“学姐……”
“嗯？”
李蝉衣若有所指地看了看一个方向，“我正在拍照片。”
陈苏木有些意外，顺着看过去，木廊旁边的空地上，一个人正蹲在那儿举着相机拍摄。
李蝉衣对着他挥了挥手，那人小跑过来，把相机递了过去。
她看了一眼照片，“没想到还不错。”
相机是拍立得。轻轻一按，相机直接把照片吐出来。
李蝉衣拿着捣鼓了一会儿，嘴里碎碎念叨着：“我算是要完了，这次考成这样……文理分班也不知道要怎么选。”
陈苏木看了一眼，照片里似乎有她入镜。
“没考好吗？”
“是的，学姐。”李蝉衣担心回家就得完蛋。哭丧着脸，“我要完蛋了。”
忽而直接扑进陈苏木怀里。
毫无征兆，陈苏木感觉自己心跳都要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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