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衣脑海里又开始胡思乱想，我们？
她过来其实并没有想好要跟陈苏木说什么。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嗯。”
一种隐晦的，亲密的情愫在两个人之间流淌着，这份特殊并不算是引人瞩目。
女同学有些意外地看着二人，问：“美女学妹，你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关系都这么好了？”
李蝉衣被这个美女的称呼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并不认识眼前的人，应该是高二的学姐。小声解释道：“之前在文学社认识的。”
“原来是这样。”学姐露出微笑。
陈苏木放完东西，转身过来，问：“在聊什么呢？”
学姐挑了挑眉，调侃道：“没什么，学神，咱们数学老师正到处找你呢，准备好冲击金牌吧。加油~”
她转身走了。
李蝉衣跟陈苏木两个人并肩走出楼道。
香樟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树丛里的夏蝉没完没了的叫着，这个夏天躁动着不安。
李蝉衣问：“刚才那个学姐是你们班的同学吗？”
陈苏木跟她解释：“不是的，她是数学老师带的另一个班的，也是搞竞赛的。”
原来也是竞赛生，李蝉衣点了点头。“那你们两个是竞争关系吗？”
“算是吧。”
“她对你有威胁吗？”
陈苏木很诚恳地回答。“有吧。钱静白实力还是挺强的，她之前就拿过很多奖，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参加数学竞赛。”
“这么厉害……？”李蝉衣忍不住开始替陈苏木担心起来，要是别人超过她拿到了保送资格怎么办。
可陈苏木本人反倒是很平静，并不担忧。像是习惯了这种强度的竞争。
她反而问道：“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学习？”
“当然有啊。”
李蝉衣被暑气蒸得有些微微流汗，她雪白的小臂在这片晚霞中像是脆弱的奶油，胳膊关节处透着淡淡的粉色。
仿佛阳光再大些，她就会被融化。
“那你呢，你回老家这几天怎么样？怎么拖了这么久才回来？”
“给家人处理丧事，料理完了就回来了。”陈苏木提起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悲伤。
李蝉衣却觉得愧疚，张大了眼睛望着陈苏木，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不了解她的世界。
不知道她承担了多少痛苦，才能这么平静地把死亡说出口。
担忧地问：“你还好吧？我不该问这个的。”
“没什么。你不要为我担心。”陈苏木脸上甚至露出些淡淡的笑，好像她面对什么悲痛，都能露出这种笑。李蝉衣细看之下，甚至觉得残忍。
“其实我对我爷爷没有多少记忆，我爸是他的倒数第二个儿子，在农村孩子就是劳动力，从小就要学会干活儿，但是我爸爸身体瘦小，又耳聋。干不了什么活儿，他对我爸爸就没什么关注。更不用说对我。”
陈苏木缓缓道：“人总归会有一死的。”
听到“死亡”这个词汇，李蝉衣莫名地紧张起来。明明她自己就曾经无数次想过。
可她却对陈苏木说：“你不应该想这些东西。”
“可能就是控制不住脑袋里的想法吧。”陈苏木有些无奈地笑。
就在这时，前面人行道上突然有个黄头发的女生走了过来，停下脚步，她盯着陈苏木看了一会儿。惊讶道问：“陈苏木，还真是你啊？”
陈苏木看向来人，眼前这个染着黄发，戴着满耳朵耳钉的时髦女孩儿，她一时半会儿没能辨认出来。露出有些疑惑的神色。
“认不出来我啦？”女孩儿脸上露出略显轻浮的笑，调侃道：“我是王佳慧啊，以前坐教室最后面的。”
“是你啊。”陈苏木脸上露出了客套的笑。
王佳慧上下扫视，打量她几眼。“你还真是大变样了，现在进城念书了？”
陈苏木只是淡淡地点头。
“那你可得好好考大学啊~要是考不上，不是让村里人看笑话了吗。”那语气有些古怪，像是调侃，又像是讥讽。
这边人行道人来人往，穿着一身便装的数学老师从楼里走了出来，见到树荫底下的陈苏木，还有她旁边的两个女生。一个也是学生。另一个一眼看就知道是早早出社会的不良少女。
生怕陈苏木被带坏误入歧途，数学老师皱着眉头走上前，他推了推眼镜儿。严厉出声道：“陈苏木，你在这儿干嘛呢？请了几天假还不知道抓紧。”
“回去教室里自习。”
“嗯。”
那黄头发女孩儿一见到老师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立刻躲得远远地。不屑地切了一声。
“念个高中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能不能考上大学还不一定呢。”
李蝉衣回头看了看她，眼神里带着浓重的好奇不解。陈苏木停下步子，出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我们快走吧。”
“嗯。”
课间的时候，李蝉衣去了一趟附近的连锁超市，她准备从冰柜里拿一瓶汽水喝。
但是却在超市货架前看到了那个黄头发的女生，莫名地李蝉衣想要跟这个人说话。
她主动出声道：“又碰见你了……”
那黄头发女孩儿正在拿着拖把拖地，被人撞见这一幕，她有些尴尬，随机很快调整过来，又露出一脸吊儿郎当似的不屑。
“是你啊，陈苏木的同学？”
李蝉衣微笑点头，“是我。”
黄头发女孩儿停下了拖地的动作，问：“唉，我问你，陈苏木在你们学校现在混得怎么样，成绩很厉害吗？”
她脸上的试探与敌意毫不遮掩，李蝉衣看得分明。于是选了个含糊的说辞。
“还行。”
黄头发女孩儿得意一笑，又露出明晃晃的恶意。“她考不上大学吧？”
李蝉衣再也没有跟她说话的**，脸色冷了下来。
可女孩儿却自顾自说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乐事一样。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城里人吧，你知道吗。陈苏木家里是农村的。”
“她爹是个聋子，老实巴交的，村子里有许多顽皮的小孩儿还会放炮扔在他身后炸他。可是他耳朵不好使，听不见。有好几次还被炮仗炸得流血。后来他出去打工去了，留陈苏木一个人在村里子，她小时候经常被人欺负。”
女孩儿越说越起劲；“我记得有一次，我弄坏了班里小霸王的蜡笔，给摔断了。但是我不敢承认，就跟小霸王说是陈苏木弄的。结果小霸王就带着几个村里的二流子一起报复她，还把她的小狗给活活弄死了。”
“不就是死了个狗嘛，她因为这件事还哭了很久。可惜啊，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哈哈哈哈，其实我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了。”
末了，还要冷嘲热讽道：“像她这种人，会读书又怎么样呢，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李蝉衣站在旁边，听得火气直冒，她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竟然有这样明目张胆霸凌别人的人，还兴高采烈地说出来。
不远处还放着大塑料盆，里面的全是污水，是洗拖把用的。李蝉衣走过去，直接把地上的一盆污水踢翻。
流淌满地都是。
黄头发女孩儿尖叫道：“你干什么，你疯了？！”
李蝉衣这才觉得稍稍解气，双手抱胸，露出一个骄纵惯了的笑。
“你就慢慢拖地吧。”
“其实我也不需要再多报复你什么，毕竟你现在过成这样就是最好的惩罚了。”
说完，李蝉衣拿着汽水去超市前台结账了。
身后超市老板惊呼，斥责道：“你怎么搞得，拖个地弄得到处都是，不会干活儿就滚蛋……”
“可这不是我弄的，是刚刚那个女的……”
“行了行了，赶紧处理干净！”
回到教室里，李蝉衣看向陈苏木。
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写题目。并没有因为遇到那个黄头发女孩儿而伤心内耗。
李蝉衣很清楚，刚才那个女孩儿特意跟她说这些，不就是希望她也能够说出去，再把陈苏木的高中生活给毁了，让她活在自卑里。
在这时候，李蝉衣又很庆幸陈苏木不知道真相。
她不知道陈苏木是经历了多少的磨难才走到了今天，能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地写作业，对她而言可能都是来之不易的幸福。
第二天，李蝉衣给陈苏木带来了一份礼物，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教室外面，塞给她。
陈苏木问：“什么啊，什么神秘？”
拆开包装一看，是一只黄色的小狗玩偶。第三天，李蝉衣又送给她一只白色的小狗玩偶。第四天，李蝉衣又送了一只黑色的。
陈苏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问她：“干嘛送我这么多小狗？”
李蝉衣垂下了眼眸。
“这样，你就有很多只小狗陪着你了。”
她拿着手里还没送出去的玩偶，推销道：“你可以把这些都放在床头，它们还会陪着你睡觉。”
陈苏木眼神里蕴含着一些复杂的情绪，看向李蝉衣。
她这么聪明，自然是猜到了。沉默半晌。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卸下心防。
缓缓说：“很小的时候，我在村子里上小学，父亲在外面工地打工，我成了留守儿童，经常被欺负，有时候躺在草地上想，究竟什么时候我会死呢。”
“但其实我很想出人头地，离开那个地方。可偏偏就是在那里，我却经常觉得自己逃不出去。”
陈苏木像是陷入了晦暗不明的回忆里，在她出生的地方，她却总是会联想到死亡。
李蝉衣想要安慰她，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切的语言在这一刻就好像显得苍白无力。
她看了看陈苏木，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陈苏木愣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一下保持距离。
“你做什么？”
李蝉衣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却不觉得尴尬，而是很真诚地安慰她：“不要难过，以后我会陪着你的。以后你都不需要再一个人难过了。”
陈苏木很想确定这话是不是真心的，可她却按捺住了，摆出一副不太当真的样子，轻笑着试探问：“会吗？”
李蝉衣笃定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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