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哪怕我千里迢迢从国外回来，你连见一面都不愿意？”
李蝉衣紧紧捏着双手，半天才给出了回答：“不是。”
陈苏木走到她的身侧。“不是？又要说几句好听的谎话哄着我吗？”
李蝉衣偏了偏头，只是一味地重复：“我没有说谎。”
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陈苏木的身影，她只是盯着那道虚晃的影子，怔怔出神。
仿佛在跟另一个世界频道沟通一样，有种与事实违背的荒谬感。陈苏木道：“一个人说到做到，才叫诚实，否则她的话就是谎言。”
谎言吗？
李蝉衣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没有做到。
答应过陈苏木的许多事情，她都没有做到。在这些年里她也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当时她坚持下去了会怎么样？
她会跟陈苏木找个小房子搬在一起住，每天早上她们轮流着给对方做早餐吃，傍晚下班了可以一起出去散步，可以一起过生日，周末一起看电影看展。
陈苏木会支持她的梦想，会鼓励她陪着她，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喂她吃药。
这些幻想经常在她的梦境中出现。过去的日子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难熬，每一份每一秒都是煎熬。
跟着这些泡沫一样甜蜜幻想一起流逝的还有时间，仿佛岁月越是增长，李蝉衣就越是能意识到自己的无力。这种无力感是缓慢的，沉重的。
直到见到了现在的陈苏木，李蝉衣更加确定，当初她的选择是对的。分开之后，陈苏木果然拥有了更好的人生。只是没有她罢了。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落地玻璃隔绝着外界的喧嚣。
两个人之间安静地可怕。
打破局面是时华黎，她踩着高跟鞋，手里晃悠着车钥匙，十分潇洒地推门走了进来，她的手腕上带着一只价值不菲的名表。
很快，手指松开，门又自动合上。
时华黎看了看办公室里两个人，视线越过陈苏木，落在李蝉衣的身上停了片刻，饶有兴致地打趣道：“有美女啊。”
李蝉衣对着她笑了笑，然后借着机会告辞。
“那我先走了。”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玻璃门后面，像是有什么东西追着她一样逃走了。
时华黎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会儿，一脸八卦地对着陈苏木打趣道：“怎么，有情况啊？”
盯着那个方向看了片刻，陈苏木很快收回了视线，没有说话。
“没想到你口味还挺刁的嘛。”时华黎似乎还在回味李蝉衣的美貌，刚才只是匆匆一瞥。“这么个大美女，长得比电影明星还漂亮，而且还挺有韵味……”
陈苏木扭头侧脸看她，问：“什么韵味？”
手指又晃着钥匙转了几圈，时华黎琢磨了下，找了个比较生动形象的说辞：“就是那种古典美人，气质很独特。那个鹅蛋脸，桃花眼，白嫩嫩的，睫毛眨眨都能颤到人心里去。”
说完还啧啧两声。
“不过我怎么觉得她看起来有点儿眼熟呢。”
后知后觉地，时华黎回过味来，她恍然道：“难怪啊，前台刚才拦着我，说你现在没空……我进来不会是当了电灯泡吧？”
“前台怎么没把你拦住？”
陈苏木没心思听她这些没营养的废话，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邮箱里的工作邮件，闲暇的时间她也总是习惯于工作。
“别这么严肃嘛。”时华黎从办公桌旁边拉出一个椅子坐下，随手拿了个宣传计划书看。“你这人真是一点儿也不幽默……”
视线从面前亮着白光的电子屏幕前移开，陈苏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儿，挑了挑眉问：“你今天来找我干嘛？”
她看起来像是耐心到了尽头。时华黎不再拆科打诨儿，道出来意：“上次你不是对金水湾的一栋老别墅感兴趣嘛，我帮你找人确认了一下，没什么产权纠纷。只不过……”
陈苏木拿起玻璃杯子，喝了点水，“只不过什么？”
“那房子空了这么多年了都没人，你为什么想要买啊？”
金水湾那边是老城区，整个南城第一批获批建造的别墅区，距离商圈很远，但是胜在周围环境很安静，依山傍水。贵在一个幽静。
这种房子很符合一些老派富豪的口味，但是像陈苏木这种从事金融行业的新贵一般都更倾向于选择商圈的大平层居多。
陈苏木并不打算多做解释。
“没什么。”
时华黎也不多问，她点点头道：“中间人说没问题，随时可以交房。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就明天吧。”
“不再考虑考虑了？”即便是对于她们这种富二代来说，买个别墅也没有随便到连看都不去看一眼的地步，毕竟又不是买大白菜。
“嗯。”陈苏木头也不抬，继续专注地工作。
“你是真有钱呐……”
时华黎转了一圈儿椅子，不由感叹有些事情还真的是看命。
当初她们两个人一起在纽约投行实习，现在自己还吭哧吭哧搞着杂志社的小作坊，而陈苏木已经手里握着基金里巨额资金池的生杀大权。
买个别墅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连她这种富二代都不由得心生羡慕。
“对了，你最近买房干什么。你那个网传的未婚夫不给你准备婚房吗？”
陈苏木抬头看了她一眼，略带嘲讽地回了一句：“哈。”
“别藏着掖着了，咱们这个圈子里都传开了。”时华黎凑近道：“听说他们家老爷子还挺中意你呢？这强强联合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最后那个词让陈苏木觉得有些恍然，她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被人用门当户对形容。不由觉得讽刺。门或者户，跟她这样的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也许吧。”
“怎么看起来你好像不太上心呢？”时华黎跟她爆料：“你知不知道咱们这个圈子里多少白富美想嫁给叶少爷，结果偏偏他选择了你。前阵子整个南城圈子里，大家都在议论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现在不是知道我是何方神圣了？”
比起那个被女孩儿追捧的叶少爷，陈苏木对工作的兴趣更大。她一边工作，一边时不时回应几句，几乎都是打机锋为主。
时华黎笑道：“那是当然，什么时候你去社交场合多去露露脸，结交一些人脉，也方便推进你后续的工作发展。”
“嗯。”陈苏木一边浏览着邮箱，随口敷衍道：“到时候看情况吧。”
如果不是认识了多年，时华黎真是有点儿受不了她的性格，早年就是这样，不爱社交，跟个闷闷的木头似的。
不过时华黎也不是个老古董，好歹出过国内见过更大的世界，自然清楚在投行里最顶尖的那批少数人，那群精英的想法。
每天接触项目生意少则千万，多则几十个亿。跟全世界的权贵打交道做生意，自然而然不会觉得特别稀罕。
*
从大楼里出去，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李蝉衣站在单元楼门廊下，收起了那把快要不堪一击的雨伞，细细的铁制伞骨几乎都快要生锈断了。
甩了甩水滴。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蝉衣，你现在才下班回来呢？”
李蝉衣抬头一看，是隔壁住着的赵阿姨，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勉强笑道：“是啊，工作上临时有点儿事。就回来晚了。”
赵美兰是个热心肠，更何况本来她就喜欢李蝉衣。见她累得脸色都不太好看，于是张罗着拉她道：“到阿姨家里去吃饭，正好我今天还煲了鱼汤，你吃点补补。”
李蝉衣被赵阿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推辞，肚子却饿得有些难受。
“你妈也不会做饭，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小时候没少吃苦吧？”
赵美兰对她妈妈不会做饭这件事至今感到惊讶，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连最基本的生存技能都没有。
可想而知，做她的孩子有多幸苦。
李蝉衣不知道该怎么跟赵阿姨说，只能无奈地笑。“没有。”
她这么说，赵美兰更觉得她懂事，多好的小孩儿啊。柔弱又坚强，不会叫苦叫累，真招人心疼稀罕。赵美兰怎么看她怎么喜欢。
开了门，赵美兰先是洗了洗水果，让她在沙发上坐着吃。转头，又去厨房里给人做饭去了。
人年纪大了，有时候就盼着有人能来陪陪自己。家里热热闹闹的。
她一边炒菜，一边对着客厅里的李蝉衣道：“今天我跟你妈妈一起出去转悠，还商量着这个事儿呢，你看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一个人又这么幸苦，不如找个对象？”
李蝉衣放下了手里的荔枝，拒绝道：“赵阿姨，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到现在还欠了那么多债，还是别拖累人家了吧，我这辈子都没打算再找对象了。”
赵美兰一听，这可不行。
“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带着妈妈生活，一点点工作还钱。可是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想开点，何必要把日子过成这么大压力，把自己逼这么紧？”
“你相信阿姨的话，阿姨这大半辈子都苦过来的，不会骗你。能少吃点苦头就少吃点。我问了你妈妈，你家的情况，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正好我闺女在国外认识的有钱人多，现在她回国了，我回头让她给你介绍？”
李蝉衣有些意外，想想也觉得挺有意思。“您女儿？她结婚了吗？”
赵美兰“嗐”了一声。
“她没结，但是她情况跟你可不一样。她现在是有钱了，连家都不怎么回。也不想着回来看我，一天天就知道工作。翅膀硬了啊。”
话匣子一打开，赵美兰端着一道菜上来，“早年她上大学的时候，她就突然找我说，她喜欢女的。我当时听了挺懵。不过后来好像人家小姑娘跟她分了吧，她还要死要活的。后来这么多年也没看她有什么别的动静。”
听到这里，李蝉衣莫名觉得好笑：“阿姨您还挺开明，当时您女儿找你摊牌出柜，您没什么反对吗？”
赵美兰声音拔高了些，“我反对什么，我大字都不识一个，我闺女文化人，念书都念到国外去了。她懂得比我多。”
李蝉衣赞许地点点头。“阿姨你比很多父母都开明多了。”
“我们那个时候早些年吃苦吃多了，没活路啊，后来什么都想开了，人还活着就行。”
赵美兰把鱼塘端了上来，让李蝉衣趁热喝。
“你放心啊，阿姨回头就让她给你介绍。绝对给你找条件好的。”
说着，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掏出手机点开女儿的微信聊天框，按住发了条语音过去：“那个，你下班了没，我有事儿找你，你回头看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年轻小伙儿，介绍一下。要条件好的哦！”
陈苏木手机震动一下，她一遍浏览文档，拿起语音点开播放。
听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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