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陈苏木的父母都是穷苦出身,两人都是从小在农村长大的,落叶归根,人走了之后也会在村子里下葬。

当年二人来到了城里打工,勤勤恳恳好不容易在城里落下了脚根,买了房有了孩子。结果父亲出了意外,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

赵美兰坐在副驾驶,看着正在开车的陈苏木,犹豫道。

“你说这次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那边的亲戚……都过去给你爸上坟了,咱们不去打声招呼也不好吧?”

前面是红灯,正在倒计时,陈苏木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鼻梁上架着一副灰蓝色的太阳镜,驾车驶过这个路口。

过了半晌,她才道:“没必要打什么招呼。”

“你还记着当年的事情呢。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奶奶人也老了,上次她过来看我,说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你这个孙女了。”

陈苏木驱车一路开出了市区,沿途都是乡镇,很快,左拐右拐进了村子里。

她停了车,在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些鞭炮跟黄纸,除了这些以外,车后面还放着陈妈妈折了一个月的金元宝,整整两大袋。

坟都在地里,车子开不进去。陈苏木跟母亲两个人拎着一堆东西下了地。

拆开黄纸,又在坟墓周围铺上鞭炮,点着之后噼里啪啦炸得震耳欲聋。

坟头冒着白烟。

那白烟飘得实在是熏人催泪,陈苏木微微眯起眼睛。

回到路边,她这才重新戴上太阳镜,正打算开车门,忽而旁边一辆车停下。

“堂妹?还真是你啊……来给你爸上坟?”

陈苏木扭头看了一眼那辆车里坐着的人,很多年没见这里的亲戚,她完全认不出来。

那女人也很有眼色,“你这么多年都在国外,估计是认不出我来了,我是陈原意啊,你堂姐。”

“堂姐啊,你们也回来了?”

“可不是嘛。听说你这些年在美利坚读书,还去了那个什么华尔街呢,可真厉害啊。”

陈苏木客套地笑了笑。

陈原意可不愿意这么放她走,“今天就别走了,你可是咱们家的金凤凰,光宗耀祖啊,好不容易回国。咱们一家子一起吃个饭。”

“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能回来上坟,真有孝心。前阵子听阿奶说,他们打算破例把你的名字写进族谱里呢。咱们这些孙女可没这个待遇。”

听到这种“殊荣”,陈苏木唇边淡淡的笑意也消散了。

当年,她妈被老太太指着鼻子骂克夫,她因为是女孩儿,连给亲爹送灵拿祭品的资格都没有。

那年她十四岁,刚刚上初二。

父亲意外离世,母亲又查出了慢性病进了医院。工地那边的负责人不愿意赔偿,能拖就拖,拖不掉就给最低的赔偿额,给点丧葬费。

她没有时间伤心难过。父亲死了家庭失去了重要的经济支柱,母亲要长期吃药。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需要钱,上学要钱,吃饭要钱,母亲治病也要钱。死亡赔偿款的事情,她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申请了公益律师,但是那位律师手头上还有很多案子,压根忙不过来。

当时她们家的情况压根没时间可以拖了,她还是个孩子,跑到网吧里去差了很多的相关案例,然后又默默记住了很多的法条。

本来打算有理有据的跟人谈判,可工地的负责人却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只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你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在这里跟人要赔偿款,钻钱眼儿里了吧?”

她想,是啊。有钱才能让人活下去。尊严算什么。

母亲还躺在病榻上,每一分钱她都要争取。

当年的官司来回扯皮,打得她万念俱灰。现实的黑暗超过她的想象。

也就是那时候,李蝉衣跑过来帮她请了当地赫赫有名的高梅律师。后面的流程,陈苏木坚持要跟着高梅律师一起。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儿,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事实。

高梅律师找到工地负责人说的话,跟她当时说的都是差不多的内容。但是对方对待她们两个人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的。

她并不觉得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很快就意识到,导致这种区别的,是身份的力量。

高梅是赫赫有名的大律师,在当地政法圈子是出了名的。而她只是一个还在念初中的学生。

很早她就认识到了一些沉默的真相,性格里也生长出了一份复杂又阴暗的力量。

30万的赔偿款刚到,老家的人就起诉打官司要分赔偿款。

她奶奶不依不饶地分走一半,说自己也有继承权。

时隔多年,陈苏木已经积累了很多财富,多到很多人几辈子都赚不到。

老家的人去县城里的饭店定了一桌。

桌上大家纷纷向她打招呼套近乎,一个接着一个地奉承,所有人围坐在一圈,不约而同地带着一种热情到诡异的笑。

紧接着就有人举杯要敬酒。

堂姐陈原意默默地打量着陈苏木的脸色,对那人道:“你瞧瞧你,堂妹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国外不流行喝酒这一套。再说了她是个女孩儿,喝什么酒。”

那人呵呵笑,连忙认错。“是是是,我的不是。”

陈原意又顺着话问道:“对了堂妹,你这次回国还回去么?”

“不回去了。”

陈原意的语气又热切了几分。“那你打算在国内发展了啊,打算在哪个城市?”

“还没考虑好。”

赵美兰看了女儿一眼。明明就在A市,怎么说没考虑好呢。

就在这时,老太太发话了:“不急不急,慢慢考虑。咱们家出了你这么个大能人,回头你可得帮帮忙这些堂兄堂姐。一大家子可是同气连枝。”

陈苏木并没有接她的话。

场面有些尴尬。

一直到饭局结束,这种奉承想捞点好处的话像是车轱辘一样,一个人接着一个人说。

母亲赵美兰也是个软耳根,听不得别人说好话,回去的路上,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过去的事咱们也不能记恨一辈子。你不帮忙,回头她们还得说你的不是。”

陈苏木坐在驾驶座闭上眼,缓缓对着母亲伸出手。

“干嘛?”

“手机给我。我这不告诉他们,给他们安排工作么?”

“哦好。”赵美兰又叮嘱道:“也别安排太好的,一般般的就行了。”

陈苏木看着母亲的字体加大版微信,莲花的头像,里面果然有好几个家族群。

“我出国的这些年,看来他们没少到你那里献殷勤啊。”

“哪有,也就是平时聊两句。”

当年他们这一大家子全都喜欢攀比读书成绩,按照现在的话讲叫做小镇做题家。

多少年过去了,现在做题最成功的显而易见就是她了。

陈苏木打了个微信电话过去。

“我这里有一个analyst的空缺,年薪大概在80万左右。”

电话那头的人听得一愣,“你说多少,八十万!一年?!哎呀,我就说留过洋的人就是不一样,还是你有本事。这么好的工作都留着给自家亲戚呢,这就对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唯一的缺点就是可能需要我的堂兄堂姐们努努力,清北交复之下进不了。您劝劝他们回去重新高考吧,一年八十万呢,干得好一年120万也有。升职的话那就更高了。让她们好好加油啊。”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赵美兰惊讶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学历高了也不能对亲戚这样啊,你这不是羞辱人嘛?”

赵美兰又开始苦心婆心道:“当年是她们做错了,可是你不能跟着错了啊。不然一家子不像一家子,闹得四分五裂。”

陈苏木知道她又要开始了。

赵美兰跟大多数中国母亲一样,非常信奉名校。任何事只要跟名校沾上关系,就完全超出她觉得自己能评价的范围,她才不得不用谨慎的态度去对待。

于是开始捏她软肋:

“妈,你知道我在国外读研的时候,有一天看我的同学跟一个富二代在一起了,但是那个富二代频繁出轨。每一次,我的同学都会以对他更好的方式来试图挽回他,让他回心转意。结果是,那个富二代更加肆无忌惮。”

“啊?这富二代怎么这样啊……”

“别人如果恶劣地对待你,也能得到你的善意跟包容,那他为什么要好好对你呢?”

赵美兰喃喃,嘴张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要是能结婚也行,她能去上哈佛,应该也是很优秀的。嫁给富二代也不亏。”

“那个富二代家是首都的,家里有个公司,两套房产,总共算下来大概也就五千万的资产。但是跟她同期的同学,有的早早就准备创业,现在公司资产都过亿了。”

“她整天都在情绪内耗,现在还没能毕业。”

赵美兰听到“过亿”这两个字,被惊地不轻,她也知道名校的厉害,但是从来没有如此具体地感受到能这么厉害。

“刚毕业就挣了一个亿?这多少人一辈子也赚不到啊。你们的同学里真有人中龙凤啊……”

赵美兰果然不再纠结什么一家人不一家人了,又试探着问:“那你能挣多少,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你们是弄那个什么基金?”

得到了预期的效果,陈苏木把手机递过去给她,“你接着聊天吧,我要开车不能分心。”

“不想跟我说呗。就会敷衍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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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李蝉衣女士
连载中纪柏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