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十四和西尔维迎声朝外看去，惊愕地发现声音来自于不远的安卡星。
不，或许已经不能称它为安卡星了。眼前熟悉的星球正在缓慢褪去自己的外壳，红褐色的表层逐渐开裂四散，露出了里面蓝绿交融的新内里。
他们怔愣地看着“安卡星”，像是在看一颗自行剥壳的水煮蛋。
水煮蛋的蛋壳散入星海化为微尘，竟然没有一片弹射过来误伤距离很近的他们。
随着蓝绿色调的“蛋白”渐渐显露真容，舱内的两虫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好像生怕惊扰了这颗美丽蓝星的新生。
蓝星终于把名为“安卡”的外衣完全抖落，温柔地散发出莹莹微光，悠然地自转起来。
两虫靠在一起欣赏完这瑰丽的过程，像是看完了一场短暂而浪漫的电影。即使知道这只是这个“宇宙”里虚幻的图景，他们也依旧为之动容。
一时没有虫说话，空气里只有彼此相叠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唐十四打破了这份静谧。他的喉咙里滚出一声偏低的笑音，接着是一句“果然如此”。
似乎还沉浸在亲眼得见消逝已久的星球的震撼中，西尔维难得地没跟上节奏，下意识问道：
“什么？”
唐十四不答反问：
“你耳边自己的说话声，是不是没有了？”
西尔维一愣，这才发觉真的如对方所说，一直扰乱他心神的声音不见了。
似乎……就是在他说完那句“我相信你”之后，那个属于自己的声音，就伴随着安卡星外壳崩散而一同消散了。
西尔维点头，不由得又问对方怎么知道的。
唐十四枕在他肩上，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西尔维的发尾玩耍，一边解释。
他们所处的“宇宙”自然不是真实的宇宙，否则也不会有各种不合常理的现象。这里只是老头制造出来的一个空间，更确切地说，是一方幻阵空间。
还在占星店时，老头凌空画出的那个唐十四有些眼熟的图案，就是属于阵法的符号。
唐十四没把老头跟修士挂钩过，一时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用幻阵。直到他发觉西尔维的异样，对方也顶不住坦白缘由后，他才意识到这分明是属于幻阵的效果。
放大阵中人的忧惧和执念，并以此阻挠他们寻找破解阵法空间的方法。
唐十四从头到尾都不曾为蜕变期忧心，自然不存在所谓的忧惧，阵法对他而言就毫无效果。
但西尔维并不信任来路不明的老头，却又担心失去老头这唯一的助力会导致唐十四蜕变的失败，从最开始就陷于关心则乱当中。
这些情绪进入空间后无限放大，不仅影响了西尔维的言行，更反向滋养了幻境，让两虫无法发现近在咫尺的古蓝星。
当西尔维消解了忧虑，古蓝星就解开了它虚假的外衣，现身于他们眼前。
理智回归，西尔维很快吸收了这些他认知之外的内容，心里对老头的警惕虽然没减少，但对此次目的达成的信心也更足了。
他给唐十四重新系好安全带，就驾驶着星机匀速靠近古蓝星。
伴机雷达自动运转，快速扫描星球成像，投射在舱内。碧蓝影像上有一颗突兀的红点微微闪烁，提示他们按位置降落。
星机穿过大气层，接近地面后准确无误地落在红点标示处。
流雾散尽，机舱打开。
唐十四率先跳了出去，深吸一口清冽空气后绕到西尔维那侧，向仍旧坐在原处的西尔维伸出手，发出邀请：
“欢迎来到灵山，我带你转转吧？”
他们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降落在了唐十四的老家，灵山。
西尔维眼前树木成林，绿草成荫，各种只在史料影像里出现过的古代植物肆意生长，组成了一副充满别样生命力的绚烂画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画卷中没有除了他和唐十四之外的人鱼鸟兽，仿佛在提示他们一切仍旧是幻景。
西尔维起身踏出机舱。他迎着唐十四期待的目光，手指微微蜷缩又松开，最后才下定决心将手掌交到唐十四的大手里，颔首道：
“……好。”
唐十四握住他的手，五指灵巧地钻进对方指缝又扣住，指尖点了点西尔维骨节。
西尔维在这近乎明示的暗示里犹豫片刻，就弯起手指轻轻反扣住唐十四的手。这只手宽大温暖，连带着西尔维原本冰冷的手也温热起来。
就着十指交缠的姿势，唐十四带领西尔维顺着碎石小路步行。
他会在恰当的时候低声向西尔维做几句介绍，关于植物和地点，或是某些传说，就像西尔维耐心地带着懵懂的他熟悉星际时做的那样。
这让他们彼此都有了种角色互换的微妙感受，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感受并不坏。
他们在流风和草木清香里走了很久，久到西尔维有了些会一直这样牵手走下去的错觉时，唐十四在一个僻静的小土窝边停下了脚步。
土窝边长了一株相当高的山兰，草叶有两三根手指宽，苍翠欲滴。
唐十四带着西尔维蹲下身，摸了摸几乎扫到他下颌的草叶，才指着小土窝告诉西尔维，这就是他的小屋。
他的语气里带了点怀念，又少见的有些窘迫，似乎是觉得这个简陋的家很拿不出手。
土窝不太大，是最简单的样式，没有任何装饰，只在顶上蒙了一层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透明膜布，用来遮风挡雨，接缝处留了个进出用的小口。
透过膜布，西尔维可以清楚地看见窝内情况。角落有张干草叶和干花瓣堆叠成的“床铺”，铺边则零散放着像是食物的东西。
床铺对面靠墙处放了个小架子，各式种植工具整齐地码放在架子上，架子边摆了桌椅，桌上还有几本摊开的书。
所有的家具和工具都很小巧，整个窝像是一个精致的迷你家居型玩具。西尔维看着看着，眼前不禁浮现出小虫在窝里穿梭忙碌的景象，唇边翘起温柔的笑意。
唐十四以为他在笑自己的小窝棚，心里那点回到主场的掌控感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赌气般撒开牵着西尔维的手，又捏着兰草叶片，用叶片尖尖戳西尔维的脸。
西尔维侧过脸，学着他的样子捏住叶尖，左右看了看才问：
“这也是兰花吗，能长这么高？”
唐十四点头，灵山灵气逼人，几乎适合所有植物生长，兰花长得高大不算稀奇。不过这株现在并没有开花，因此只有草叶。
西尔维似乎心情很好，打趣他：
“你这么喜欢兰花，还以为你会养很多株，没想到只有一株。”
唐十四闻言微微皱眉，神色变得认真起来，盯着西尔维双眼一字一字地说：
“我只有一个，我也只要一个。”
至于在安卡为什么种了两株，当然有别的原因。
他分明说的是花，但西尔维总觉得听出了弦外之音，耳根也莫名热起来。他别开目光，转移话题：
“不知道老头会把东西藏在哪里。”
西尔维可没忘记如今身处何处，更没忘记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一路走到这，唐十四已经摸索出一点老头布置阵法空间的套路了。他想了想，站起身指向一个方向。
西尔维再次跟着他前行。这次他们没走多久便到了目的地，一片光滑如镜的湖水边。
耳畔有风，但水面平整无波，湖水清澈见底，里面没有任何水生物。整片湖像是一块无机质的冰晶，只接纳苍穹和绿植的倒影，再将它们凝固成永恒的图景。
这里是心湖，唐十四单方面认为灵山最美的地方，他以前常来这打水浇花。
西尔维这辈子见过的美景加起来可能都没有这一天多，而这里却仅仅是复制品，他难以想象真实的灵山会是怎样的摄人心魄。
他站在湖畔，没有看唐十四，轻声问他如果有机会，想不想回家。
唐十四坐在湖边，捧起湖水喝了一口，鼓着嘴把手上残余的水弹向西尔维，对方看过来时就眯着眼睛笑，不假思索地回他：
“你跟我一起的话，我就想回。”
他顿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什么，迟疑地问：
“你……想要我回去吗？”
灵山虽好，也有唐十四的朋友，却没有谁会像西尔维一样这般在意他。但西尔维有想把他单独送去帝都星的“前科”，他并不确定对方怎么想。
果然，西尔维转向湖水，缓缓点头当作回答。
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唐十四这样的生活环境，这是不同世界的壁垒，已经和钱权无关了。
唐十四小声哼了哼。看来改变西尔维的某些想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
他不再继续话题，转而提议向心湖许愿。
据说心湖会满足所有人的心愿，前提是内心最深处且正向的愿望。
唐十四亲测是真的。他每次来打水的时候，都会许愿自己的兰花茁壮成长，而喝了很多湖水的兰花也确实争气。
如果把“找到老头的东西”视为愿望，那么按老头套娃的思路，在实现愿望的心湖藏起愿望实现的结果，就无比合适。
不过唐十四心底的愿望，压根就不是这个。
他清了清喉咙，双手圈成喇叭状，朗声喊起来。
十四&西尔维：禁止套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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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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