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最后一堆火苗燃灭时,苏茉兰提着萤石灯笼穿过人群。祭坛四周散落着兽骨面具与彩绸,却寻不见那抹玄色身影。

岩腊牵来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马鞍上悬着柄鎏金弯刀,鞘身嵌着雪山蓝玉:"阿芹姐试试这玉狮子?上月从商队得的,配这刀正好猎狼。"

暗处古松枝桠间,柳景明捏碎半块奶渣。

苏茉兰翻身上马,银狐裘被夜风卷起。岩腊策马并行指点控缰诀窍,少年发辫间的骨饰撞出清响。

柳景明仰头饮尽皮囊中的麦酒,却见苏茉兰忽然勒马回望,发间银铃与马鬃上的蓝玉交映成辉。他将身形隐在暗影里,玄色大氅与夜色融为一体。

苏茉兰望着空荡的树影轻叹一声,发顶垂落的十二串珍珠帘微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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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卓蜷在虎皮褥子里,小手攥着苏茉兰一缕发丝:"娘亲今日祭舞时,铃铛声比雪鹄还清亮。"孩子从枕下摸出块雕成小狼的蜜蜡,"岩腊小叔叔说戴着这个,山魈就不敢近身。"

苏茉兰将蜜蜡狼系在他颈间,翡翠长命锁与蜜蜡相撞发出闷响:"明日娘亲带你去微安湖钓银鱼可好?"烛火摇曳里,阿卓眼皮渐沉,仍含糊着说"要给三叔留最大那条",话音未落便坠入梦乡。

阿卓熟睡后,苏茉兰来到室内一处放着神女雕像的尊台前,她轻按神女手持的夜明珠。只见楠木屏风后的砖墙悄然滑开,露出三尺见方的密室。

松油灯在青铜鹤嘴灯台间摇曳,将粟粟族暗阁照得影影绰绰。四壁悬着硝制的兽皮古舆图,西墙藤编架子上码着历代神女的甲骨卦辞,东侧乌木案堆积着今年新拓的黍米田契。索伊老翁的鹿角杖正点在黄铜水漏上,漏嘴滴落的水珠在石盘刻痕间汇集成流。

索伊正往青铜鼎中撒药草。"神女需在每月望日祭山神,以雪水调朱砂绘祈福纹。"老人枯手指点在羊皮舆图上,"开春后引雪水灌溉青稞田,秋收时向官衙纳粮减三成..."

烛火忽地爆出灯花,索伊压低嗓音:"永昌三年冬,当今圣上被兄弟追杀至鹰嘴崖,是粟粟族巫医剜心头血为他续命。"他掀开衣襟,胸膛赫然有道蜈蚣似的疤,"如今朝廷减我族赋税,皆因这旧日恩情。"

说罢,索伊未再言语,他拨弄着灯芯,一下一下,轻轻缓缓。

苏茉兰蘸着朱砂在舆图上勾画:"后山崖柏可制避疫香囊,让岩腊带少年们学着..."话音戛然而止——案头蓝玉弯刀不翼而飞,唯余刀鞘孤零零躺着。

苏茉兰鼻尖深嗅,暗阁窗棂缝隙飘进极淡的沉水香,混着止血草的味道,正是柳景明惯用的金疮药气息。

......

"你们主子如今改行当梁上客了?"苏茉兰逼问院里如石雕般沉默的暗卫,夜风卷起他们袖口云雷纹的流光,“阿泽,他人呢?”

“大少奶奶,主子不是在京城吗?”阿泽一脸疑惑,复而睁开眼睛,“主子真的来了吗?”

“我就说是主子吧,你们偏不信!”阿韵启口。

“他去哪儿了?”苏茉兰问。

“属下不知啊。”阿韵一脸无辜,他后来被热情的粟粟族人拉去吃酒了,但他只吃了几口酥肉,真的一滴酒都没沾。

苏茉兰挽起双臂,看向倚着大树的阿元,“你知道吗?”

阿元深深看了苏茉兰一眼,终是摇摇头。

苏茉兰呼出一口长气,“你们看好小少爷,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踏着月光出了院子。

阿泽看向阿韵,“这么晚了,大少奶奶干嘛去?我们要不要跟上?”

阿韵敲了敲他的头,“你能不能别这么蠢?”

阿泽吃痛抱起脑袋,敢怒不敢言地看向阿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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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老槐树虬枝如龙爪探向星河,树根处堆着几颗沾泥的野栗,壳斗上留着猞猁啃噬的齿痕。

柳景明正独坐高枝,手中把玩着那柄蓝玉弯刀。玄色大氅垂落如鸦羽,刀尖挑着一片枯叶:"这刀刃淬火时温度差了三分,猎狼怕是要卷刃。"

"你倒是比铸剑师还懂行。"她仰头轻笑,祭袍雪貂领簇着明艳的脸,"莫不是当年被马钏老爷爷罚扫剑庐扫出的眼力?"

"军中缴获的兵刃皆要验看,习惯了。"随手将弯刀抛还她怀中,刀鞘蓝玉却已换成颗浑圆的鲛人珠——正是他当年从南海带回的宝物。

"这刀配玉狮子,倒是相称。" 柳景明悠悠来了一句,神色晦暗不明。

"你若想试马,此刻也不迟。"听到柳景明语气中的不对劲,苏茉兰仰头轻笑,祭袍广袖被夜风灌满,袖口金线绣的雪莲花瓣拂过槐树根。

柳景明翻身跃下,碎叶落肩头:"怎比得岩腊少族长鞍前马后..."

话音未落,苏茉兰忽然踮脚扯住他腰间革带,发间银铃撞出清越声响:"我们九岁便共骑惊云驹闯狼谷,十岁策马三日横穿曲荡山——柳副尉是嫌那些年月不够长?"

不知是苏茉兰由远及近的笑靥,还是苏茉兰揶揄中展露的亲密,柳景明心生几分不自在,他别开脸,向前走去。却没看见,身后的苏茉兰眉眼弯弯的、梨涡绽现的笑意。

马蹄铁形的马场浸在溶溶月色里,西边兀立着箭靶。苏茉兰的织锦披风扫过草茎,惊起几只蛰伏的促织。她忽然驻足在一截木桩前——那是柳景明亲手钉的箭靶,榆木板上密布的箭孔间,竟还嵌着半支褪色翎羽。

"你那时总射不中红心。"柳景明笑着看向箭靶,"有次脱靶的箭惊了马,害我追出三里地。"

两人边说边走,边走边忆。夜风送来微安湖的水气,苏茉兰弯腰拾起半片残荷:"后来那匹惊马..."

"后来成了你的坐骑。"柳景明指尖掠过湖畔歪脖柳,树皮上歪扭的"阿毛赔马"四字被岁月啃噬得只剩半痕。

到了马钏和柳景明当年住的石屋。推开吱呀作响的竹扉,满院金桂簌簌而落。

药庐窗下整整齐齐码着村民送的山茱萸与野山参。剑庐梁柱纤尘不染,还悬着柳景明十三岁那年劈裂的榆木剑。苏茉兰指尖抚过窗棂上歪扭的刻痕——"阿毛制于永昌七年春",噗嗤笑出声:“马钏老爷爷当时骂你糟蹋好木料,罚你雕了三百根捣药杵。"

"后来那些药杵..."

"后来那些药杵救了多少采药人的命?"一道声音突然从头顶炸响,如裂帛撕开夜色。

两人惊抬头,只见屋梁上垂下半片灰麻衣角,马钏的声音如雷般忽起:"两个娃娃要吵醒老夫吗?" 他将手中酒葫芦随手一掷,眼神戏谑地瞥了一眼柳景明,复而意味深长地看向苏茉兰,"芹丫头可知,当年那三百根杵里,有一根雕着..."

柳景明闪电般掠起接住酒葫芦,脑海中倏尔浮现一个画面,少年的他坐在药庐,一下一下地琢刻着药杵,在药杵上琢了一个“芹”字。

柳景明指尖银针倏地朝房梁射出,却只钉住件空荡荡的蓑衣。夜风卷来药草香,远处松林传来老者哼唱的小调:"...青梅涩,竹马痴,月下小儿弄刀迟..."

“老爷爷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在药杵上雕了什么?”看着马钏来无影去无踪的行迹,苏茉兰发出疑问。

“他老人家年岁已高,记不清了。”柳景明淡淡道。

空中继而传来马钏的嬉笑声,“你小子...敢做不敢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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