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雾气忽地凝住。阿萝的指尖停在刘昶心口旧疤上,蓝尾鸢花瓣粘着他汗湿的锁骨,随呼吸起伏如蝶颤。

"你到底是谁?"她声音比蒸腾的水汽还轻。

刘昶倏然抬眸。湿发粘在额角,水珠顺着眉骨那道箭痕滚落,坠在桶沿溅起细小涟漪。他眼底的墨色比药汤还浓,映着阿萝被雾气模糊的轮廓:"阿萝可听说过...三皇子宁王?"

铜舀"咚"地沉入水底。阿萝腕间骨镯撞出清响,却不及心跳震耳。

"父皇赐我赤螭剑那日,太子折断了最爱的犀角弓。"刘昶突然握住她欲缩回的手腕,掌心滚烫似烙铁,"秋狩时我猎得白罴,他便在万寿节献上南海鲛珠;我督造河堤救了三郡灾民,他转头就清剿了盘踞二十年的漕帮。"

水波晃碎了倒影。阿萝看见他颈侧青筋如弓弦紧绷:"三个月前父皇咳血昏迷,我在太庙守灵时遇袭..."喉结滚动着咽下药雾,"那支射穿车辕的破甲箭,箭尾刻着东宫暗卫的狼头纹。"

阿萝的银发垂落,与他的墨发在水面缠成蛛网。她无意识去抚他肩上箭疮,却被猛地拽近。木桶吱呀摇晃,蓝尾鸢花瓣粘在两人相贴的胸膛。

"阿萝。"他气息灼着她眉心血砂,"如今全天下都当宁王死了,只剩个被兄长追杀的..."

檐下冰棱突然断裂,阿萝的指尖按在他唇上。晨光刺破雾气,照见她指尖沾着的蓝尾鸢汁正缓缓渗入他唇纹:"药浴该添新柴了。"她抽身时裙裾扫翻药篓,却被他攥住一缕银发。

"若我说..."刘昶将她的发丝缠在腕间,伤口新生的皮肉泛着淡红,"想用余生换粟粟族巫医一味药..."

阿萝掰开他手指的动作很轻,整理衣襟时却把盘扣系错了位置:"治癔症的药方在第三层药柜。"转身时耳尖红得胜过头顶的朝阳,"殿下的伤既好了,明日便去劈够越冬的柴禾。"

……

溪畔野樱纷落如雪时,刘昶正劈开今春最后一捆柴薪。阿萝坐在老杏树下缝制药囊,针脚穿过他旧衣裁的葛布,惊走了来啄食花瓣的蓝山雀。暖风裹着新焙的药香拂过她发间骨簪,簪尾悬着的铜铃在刘昶脊背上投下细碎光斑。

"粟粟族晒药要避午时烈阳。"阿萝忽然扬手抛出艾草团,正落在他码齐的柴堆顶。刘昶转身时,汗珠顺着锁骨滑进粗麻衣领,结痂的箭疤在春光里泛着淡红。

林间惊起寒鸦。阿萝的银针骤然刺破指尖,血珠渗进缝了一半的药囊——内里夹层藏着晒干的蓝尾鸢,正是解他体内残毒的药引。

大将军柳林从杜鹃花丛转出时,只带了三名灰衣亲卫。他们蓑衣下的软甲未佩军徽,却掩不住腰间制式雁翎刀的反光。"殿下。"他单膝点地时压折了株新发的茵陈,"圣上呕血昏迷,太子已封锁九门。"

刘昶握斧的手背青筋虬结。阿萝瞥见他后颈渗出冷汗,昨夜敷的止血藤汁正在衣领晕开暗痕。她继续穿针引线,仿佛绣的是最寻常的香囊:"将军踏坏了我三丛连翘。"

"北衙禁军昨夜换了太子门生。"柳林急上前半步,靴底碾碎满地落樱,"三皇子若再迟——"

药囊突然坠地。阿萝起身弯腰拾药的背影单薄如蝶,发间铜铃却响得惊心。

……

溪水突然漫过青石。刘昶抓住她捡药的手,掌心茧子摩挲着未愈的针眼:"待我..."

"我见过太多候鸟。"阿萝抽回手折断半支龙胆草,紫色汁液染透指甲,"春来时任它们衔走山花,秋去时只剩满地残羽。"

柳林突然吹响骨哨,二十里外传来战马嘶鸣。阿萝将药囊塞进刘昶襟口,内里蓝尾鸢的苦香混着她发间松脂气息。

"阿萝。"刘昶突然拽落她发间铜铃,"若我能活着走到朱雀门——"

"那就活着。"她退入纷扬的杏花雨里,腕间二十八宿骨镯叮咚成韵,"粟粟族从不为未破土的药苗浇水。"

……

柳林的亲卫燃起迷烟时,阿萝正将最后一把醉鱼草撒向溪流。刘昶被推上马背的瞬间,看见她缝的春衫挂在老杏枝头,袖口暗绣的螭纹正在风中舒展——恰是他当年题在军报上的押印。

三日后,乔装商队的车马过白鹿涧。刘昶摩挲着药囊夹层里的密信——蓝尾鸢汁写的解毒方旁,添了行蝇头小楷:"活过今春,再论采药。"

……

一年后。

柳林呈上染血的东宫密信时,刘昶正在焚烧最后一批通敌名册。火光照亮他眉骨新添的箭疤,灰烬里未燃尽的"粟粟族"三字随风盘旋,落在传国玉玺的蟠龙纽上。

"明日卯时登基大典..."

"改期。"刘昶扯下绣金蟒的披风,露出内里粗麻旧衣——领口还沾着蓝尾鸢汁的紫痕。柳林望着帝王奔向马厩的背影,突然想起曲荡山那个劈柴的落魄皇子。

晨雾未散时,阿萝在崖边采今年头茬蓝尾鸢。露水浸湿的麻衣贴在脊背,发间骨簪随俯身动作轻晃,惊走了岩缝里取暖的雪貂。

熟悉嗓音惊得药篓翻倒。阿萝转身见青衣男子立于薄雾中,腰间玉佩换作竹纹荷包,唯有指节厚茧还带着破云弓的印记。

刘昶向前半步,靴底碾碎的药草腾起苦香:"我来讨姑娘欠的药钱。"他摊开掌心,半块玉珏沾着蓝尾鸢花粉,"你说过,粟粟族救人要取..."

竹楼忽传来木铃脆响。阿萝怀中探出个乌发小脑袋,娃娃手里攥着的拨浪鼓,分明是用他旧衣碎布所缝。

阿萝将孩子塞进呆立的帝王怀中。婴孩小手精准揪住他半散的发髻,琥珀色瞳孔映着山崖初阳——与刘昶杀回王城那日的晨光一般灼目。

刘昶腕间旧疤突突跳动,怀中温软触感比玉玺更烫:"叫...什么名字?"

"山民哪需大名。"阿萝将新采的蓝尾鸢别在他襟口,"立冬那日生的,族老随口唤作岩腊。"

刘昶臂弯猛地收紧,岩腊的拨浪鼓蹭过他下颌:"这孩子的眼睛..."

"随我阿姐。"阿萝侧身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将晒药匾挡在两人之间,"她嫁到邻村后身子弱,开春便把岩腊送来调养。"

岩腊突然伸手抓刘昶的玉带钩,腕间红绳系着的山桃核簌簌作响。刘昶指尖抚过孩子微翘的鼻尖——那弧度与他幼时画像如出一辙。

"邻村不过半日脚程。"他忽然扣住阿萝晒药的手,"何须备上整冬的羊绒襁褓?"目光扫过竹楼梁上悬挂的虎头帽,针脚与他当年落在崖底的破披风同色。

阿萝抽回手时带翻了艾草筐:"粟粟族讲究孩子见风长,自然要多备些。"她将岩腊塞回竹编摇篮,"殿下若得闲,不如帮忙修修药圃篱笆。"

刘昶望着摇篮里酣睡的婴孩,刻骨的记忆浮上心头……

那夜风雨来得骤。刘昶赤膊堵着漏雨的墙缝,水珠顺着他新愈的背肌滑落,在火塘边积成小小水洼。阿萝抱着药罐踉跄转身,湿透的麻衣贴在身上,勾勒出比山雾更惑人的曲线。

"别动。"她突然跪坐在他腰腹处敷药,发间冰晶坠子扫过他的肌肤。雷光劈开夜幕的刹那,阿萝抬眼,刘昶看见她重瞳里映着的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滚烫。

药杵滚落火塘溅起星火,阿萝腕间骨镯撞出七声脆响。刘昶翻身将人压上药毡时,嗅到她颈间如兰香气,让他沉溺其间,难以自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陷落春日

狩心游戏

当老实人扮演渣攻后[快穿]

路边的男人不要捡

空中孤岛[末世]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撩嫂
连载中青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