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赛特先冲了出去。
他揪住占卜师的衣领，嗓子中挤出愤怒的吼叫：“是不是你！就是你害了我们村子！是不是！”
赛特说着隐隐有要动手的趋势，可占卜师没动，她站在那里，即使衣领被人扯住仍不显狼狈，依旧优雅得体，看上去不容侵犯——只笑容褪去了几分。
芙拉上前阻止赛特，能感受到他在她手下挣扎：“冷静点，赛特，先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
赛特仍旧冲占卜师嘶吼：“如果你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根据这些话，许仁似乎猜到了。也许多年前，赛特误入此地，而占卜师预言到他的村庄会有一场灾难，于是留下赛特，让他没能按时回到村庄，才逃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赛特。”芙拉压低声音，暗含威严感。
赛特渐渐没了动作，他靠在芙拉怀中，嘴里喃喃着“为什么”，他的眼眶发着烫，酸涩爬到他鼻尖，随后是眼眶的湿润和芙拉拍打他背部的轻柔力度。
占卜师的头部偏向那一侧，几乎像是在注视，可鉴于上半脸的厚布，这时总能让人产生一种疑惑——她真的能看得到吗？
占卜师缓缓吐出一口气，她说：“请进吧。”
许仁四人跟着她进屋，屋内空间不算大也不算小，里面摆放着的多出的椅子像是她早知道他们回来，这对于占卜师并不奇怪。
他们坐下后，总忍不住想盯着她脸上的布看，那是他们在他人的描述和记忆片段中不曾见过的东西，他们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一双能看到未来的、透彻且美丽的双眸，然而现在她却将其蒙起来了。
占卜师先开的口：“我知道你们有很多想问的。”她微微一笑：“让我们先从黑气说起吧。”
“最开始它像雾一样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可以称得上可爱，它在空气里飘着，有时会像小狗一般缠在人指尖上逗人开心，那时我们只当它是新出现的一个奇怪生物。直到我窥见了端疑，直到我们在街上发现了第一个被黑气感染发狂的人，黑气开始爆发。”
“我们才明白这些年黑气一直在积攒力量，等待时机，因为事发突然，我们不敌它，所有人都死了。但是，精灵树又将人们拉了回来，于是他们就处于一种既非生也非死的状态，也就是幽灵。当时我们所居住的地方已经被黑气完全破坏，全知和我决定带幽灵们去寻找新的住所，而精灵树因为救人陷入沉睡不得已留在了那。”
廖梧插嘴道：“你说的最初的住所该不会是……”
占卜师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正是现在的精灵小镇。”
“可是后来我发现黑气在进化，它正由黑转白，渐渐演变成你们口中的白雾，它的影响力也慢慢加强，并开始向外扩散，我意识到它真正的目的是想占领整个世界。于是我想要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我研究了很久的黑气，发现它几乎没有弱点，除了精灵树的治愈能力会使它消散。我告诉了全知，与他再次深入那地方找到精灵树，暂时唤醒了精灵树，树说，它把它的能力分出了一部分赠与六人，其中一份落在了我身上，为不让黑气过早察觉，树没告诉我们其余五人。”
“我本想与全知一起寻找那五人，但这个时候我又一次看到了未来的碎片，我看到有另一个世界的人会过来。”
许仁冷不丁冒话：“那些邀请函是你发的。”
谭彤摸着下巴：“所以我们在上车时就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啊。”
占卜师笑笑，接着说：“我与全知产生了一次冲突，因此我们分开，他带幽灵迁徙并寻找净化者，我在想办法打开两个世界的通道的同时，寻找净化者。后来我确实成功了。最开始，我了解到你们那有一个被称为警察局的地方，所以我向那寄了信，可惜似乎被他们当成了玩笑。因此，我选择寄信给那些有可能会过来的人。”
怪不得到列车上的都是一些或身患重病、或生活压抑、或有精神疾病等的人，当一个人真正绝望，他总会去相信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
“可惜到后来被发现了。”
“什么？”众人疑惑。
占卜师摇摇头，前言不搭后语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正被监视？”
许仁余光瞥见谭彤两人没露出太多惊讶神情，就明白她们也已经猜到了。
许仁问：“黑气到底是什么？”
许仁仿佛感受到占卜师被挡在布后的眼睛正盯着他：“是恶。驱不掉的、看不见的、最深沉的恶。”
“恶……”许仁自语着。
一个小孩第一次踩死一只甲虫或揪下蝴蝶的翅膀，是恶吗？一个人嫉妒他人而产生的恶毒念头，是恶吗？一个罪犯将到捅入一人的心脏，是恶吗？
那时候，他和父亲在天台，他抬头看着他父亲，喊“爸爸”时，他在父亲眼中窥见的神情是什么？
这凝为实体的恶，他们又该怎么面对它？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帮你？”许仁尖锐地发问，他的声音有些细微的异常，仿佛掩盖，而廖梧察觉了，“我们到这是为了自己利益，我们完全可以按指示来做，完成任务，回到列车，实现自己的愿望，然后潇洒地离开，这又不是我们的世界，这个世界的死活与我们何关？”
这是最许仁的看法，但绝不是占卜师愿意的，当然，这也不会是廖梧的。
他从来不会在廖梧面前袒露这些，所以廖梧发现他的不对劲也是理所当然。他轻声唤了声：“许仁？”
“我当然知道。”占卜师承认，“我也只需要等一个人，一个愿意留下的人，我相信我的预言。”
“那未免太过自信。”许仁吐出这话时，已经感觉到廖梧的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
“除了自信我已一无所有。”占卜师语气未变，“更何况，或许有些事并不随人愿。”
气氛逐渐变得僵硬。
廖梧突然站了起来：“对了，我们之前在精灵小镇的图书馆找到了一张字条，那是你留下来的吧。”
他转移话题的方式实在并不高明。
那字条一直被许仁收着，他朝许仁眨眨眼，于是许仁拿出字条。
占卜师没有接过，甚至都没“瞄”一眼：“纯白的人啊，漂浮水面。种下新生，”占卜师的笑容像是藏着什么，“以一人为代价。”
谭彤撑着脑袋：“我们非得用这么迂回曲折的方式说话吗？”
“未来向我展现的也只是迂回的一角，未来依旧有无数可能。”占卜师说，“如果你们愿意留下，那么前方还有重重困境等待你们，而若你们选择退出，那么这或许会是你们的最后一站。”
占卜师对他们笑：“你们会如何选择？”
这一天，他们在占卜师这暂时停留。
占卜师从屋子出来时，塞特正坐在门口。
“孩子。”占卜师在他身边坐下。
赛特仍低垂着头，没分给占卜师一丝眼神，他的声音闷闷的：“为什么是我？”
如果你看到了村庄会毁灭，却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却为什么只救了我一个？
“只是因为刚好就是你。”占卜师把手放在腿上，仿佛她本想摸摸赛特的头，却又临时改了主意，“如果你认识尤加莉亚，或许你们会很投缘的。”
“尤加莉亚是谁？”其实他更想问的是，是不是她泄露了村庄的消息？是不是她背叛了村庄？
“一个同你般纯粹的腼腆姑娘。”占卜师弯弯嘴角，“不过这些年她变了很多。”
有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赛特扭头望去：“是她把你带到这的吗？”
白双坐在占卜师另一边，她看着占卜师的眼中闪烁着热情，对真相的热情，她就是那种会想尽办法证明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执拗丫头：“你之所以不帮赛特的村子，是不是因为你无法离开这里？”
赛特睁大眼睛看占卜师。
占卜师并没有浮现被戳穿事实的恼怒神情，她依旧笑着：“聪明的女孩。”
“为什么呢？”
“这悬崖周围全都是黑气，你队里的大人们逛一圈回来后也能知道，这些黑气在慢慢转化为白雾，我留在这镇守它们。”
白双接话：“同时它们也困住了你，对吗？”
占卜师点点头。
“那你不会很孤独吗？”赛特手指向一边，“这个地方，只有你和奇怪的黑气，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活物，你在这鬼地方一个人呆了好几年，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占卜师打断他，语气平淡仿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双问：“你为什么要来蝴蝶之乡？”
“有三个地方的黑气已经转白，精灵树镇守一方，我让鱼守着第二个，最后这一个自然该我来。”占卜师道，“更别说我曾答应过舒梅特林。”
“舒梅特林是谁？”
“你们会见到她的。”
占卜师伸手轻柔地摸白双的头：“我来控制黑气，你们就安心做你们的任务——毕竟现在的局势应该也挺让你们头疼了吧。”
“去吧，月亮的果实等着你。”
他们的面前，那一片栽种植物的空地，生长着众多已结果的篍沵，犹如地上的月亮。
“那是蝴蝶留下的最后的果实了。”
临走时，占卜师送他们。
占卜师上前几步，轻轻握住白双的手：“孩子，你很有智慧。”
白双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谭彤在后面一副骄傲模样：“谢谢。”
“你是个有灵气的姑娘，又心怀纯净的善心，你有寻觅未来的天赋，如果你留下，你可以成为我的继承人，我也相信将有一天你会成为比我更好的占卜师。”
几天都惊讶地瞪着占卜师，他们可没想到占卜师竟会说出这话。
白双同样，待她从震惊的余韵中回过神，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家，随机坚定地转回来：“对不起，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我不想留下，我想和谭姐姐他们一起完成任务，我还想和他们一起回到属于我的那个世界。”
白双又补充一句：“但是我也会竭尽所能帮你驱逐黑气的。”
“那么。”占卜师放开白双的手，她微微低头，这给白双一种被她一直注视着的感觉。
“请小心蝴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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