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是被天宫众神赶鸭子上架,敲开了梅宁神殿的门。
颜新探出脑袋,看见是她,十分高兴:“是你啊神仙姐姐,我特别喜欢你上次送我的珊瑚串!”
闻言,酒神更开不了口了。
她期期艾艾,还有点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世界危机的来龙去脉,说灾难如何严重,如何波及到每一个人类,又说现在天宫上的神仙都丧失了法力。
颜新实在没想明白,世界毁灭这种大事,何至于让一位大神仙花费这么些口舌,说给她这样一个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普通人类,只能有些尴尬道:“所以呢?”
酒神看着颜新,欲言又止,可是一想到天宫都在等她的消息,再怎么于心不忍,也只能心一横道:“你的血,可以让天宫的神仙恢复法力。”
颜新顿了顿,问:“那天宫有多少神仙呢?”
酒神道:“数不胜数。”
颜新又问:“那么拯救世界需要多少神仙恢复法力呢?”
酒神道:“灾难很大。恐怕越多越好。”
颜新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你们是要我去死。”
酒神脸色忽然很难看,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差点就无功而返,直接打道回府了。
可是很快,颜新又说话了。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问了一句:“拯救世界就能保护梅宁吗?”
酒神卡顿了一下,道:“是。”
“那我要拯救世界。”
.
永春原的小木屋里,尘芥坐在床边,垂着头,双手支撑着额头,看起来心中十分焦急累倦。
听见急躁的开门声,他连忙抬起头,起身问:“天宫情况怎么样?”
梅宁快步到软榻边,将颜新放下,回头——
“尘芥。救救她。”
此时颜新已然彻底昏迷。尘芥为颜新本想把脉,却见她两边手腕都是深深的血口,只能覆住她额头探查情况。
这一探才知,她浑身冰凉,气息虚弱,神魂竟然寸寸碎裂!
他一惊:“她这是……上了诸神台?”
“是。”
尘芥摇摇头:“她被诸神台法阵重创,神魂残破,又失血过多,撑不了太久了。”
梅宁闻言立刻弯腰抱起颜新:“那我去人类医院。他们可以输血,他们肯定能救她!”
尘芥当即拦住:“没用。她伤及神魂,不是单单补血就能救下来的。怕是下了冥界,也只能入魂池销毁,无法转世投胎了。”
梅宁抱着颜新转身,嗓音有些沙哑道:“那怎么办?”
他像是要哭了,但还是稳着声音平静问:“尘芥,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你是大长老,你能重新构建天道的秩序,你法力无边、无所不能,你肯定能救她对不对?”
这时怀里的颜新呜咽了一声,梅宁连忙低头查看,见她眉心紧皱,似乎在忍耐剧烈的疼痛。
他眼中泪水颗颗坠落,低头,埋在她脖颈间,睫毛颤抖着闭上眼。
“我不该……我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神殿的……每一次都是这样……我明明想好好保护她……”
尘芥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是人。即便修炼得到无边法力,也终究是人,无法违逆人类生死。”
梅宁目光空洞地摇摇头:“她不能……她不能这辈子也这样年轻地死在我面前……”
他倏然一顿,不知想起什么:“我知道了。我有办法。我能救她。”
他垂眸看着颜新,她面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他将她放在榻上,用袖口珍之又重为她擦了擦汗。
他后退两步,伸出双手,闭上眼,拂过自己额头。
那朱碧色的神纹空前明艳地显现出来,化作一方薄脆琉璃般剔透的冰雪。
那是真神的神格。
尘芥眸子微微睁大,他猜到梅宁想做什么,上前想阻止,然而他法力尽失,根本无法靠近。
“梅宁。梅宁!你——”
尘芥眼睁睁看着神格在梅宁的神力下被寸寸震碎,化作一缕缕的神蕴,随他指尖指引,流转于颜新的周身,哑然。
这一幕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次了。
以至于他几乎觉得,神明救人,就像桃树开花结果一样,是生来就知道怎么去做的。
但是这么多年,他一次又一次问,从来没有谁回答——
“疼吗?”
梅宁没有答话。
像蘩一样,像每一位这样做的神明一样,都只是摇摇头,仿佛此举只是掸一掸衣袖的尘灰那样简单。
可是震碎自己的神格究竟是怎样的感受呢?到底如何?疼或不疼?忍或不能忍?
他没有办法抓着那些先神的衣角追根究底地问,他那时候太小了,小到仿佛永远只能牵着蘩的袖子,站在他身后。
可是梅宁是他看着长大的。
“梅宁,疼吗?”
——“疼。”
梅宁说。
“很疼。很疼。忍不下,不欲生。”
尘芥失语,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蘩。
梅宁收回手,几滴眼泪滚落下来,睫毛微垂看着颜新,光洁的额头已看不出任何神纹的痕迹。
神格入体只片刻,颜新就悠悠转醒,茫然四望,好半天眼神才聚焦,看见守在塌边的人:“梅宁?你怎么啦?又哭啦?”
梅宁摇摇头。
颜新伸手拂了拂他眼角的泪痕,好像有点不明白。
梅宁忽然将头埋在她身上,颜新抱住他,有些无措,只能拍一拍他的背,茫然道:“你到底怎么啦?”
梅宁拼命摇头,忍住哽咽说:“你不要再……这么倒霉了。也不要习惯倒霉……你知道我……我很……”
“你很怎样?”
梅宁在她怀里颤抖着沉默片刻,说:“很想你能幸福。”
颜新恍惚了一下,莫名觉得他刚刚其实不是想说这个。
但她注意力很快被自己身上的感受吸引走了,昏睡之前她明明浑身上下都撕裂般疼,现在却好似痊愈了一样。
她下地走了两步,脚步甚至比受伤前还要轻盈,失血带来的浑浑噩噩也没影了。
她觉得十分稀奇,笑道:“天哪,梅宁,我还以为我死定了!你们神仙也太牛逼了!你呢?你把我带走,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呀?快给我看看!”
她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检查梅宁,梅宁面色略有些苍白,握住她的手:“没有。我很好。”
颜新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一抬头,看见不远处床边坐着一个陌生人,剑眉星目,穿着古时候习武之人常穿的那种黑色紧袖长衫。
床上还躺了一位,颜新一眼就倏然怔住,仿佛被摄魂了一般。
那位只是静静躺着,便足以令日月失色,星河黯然,明艳非凡,又合着静穆的悲悯,周身都流转着盎然绿意,让人感到他每一寸血管里都涌动着勃勃生机。
“这是……花神?”
那些神话传说,她从小听到大。说千千万万年前,那位花神大人如何在灭世劫难中力挽狂澜。
传说他用一片无限扩大的绿叶,遮挡住震怒的天道降下的雨罚——那雨一滴便足以令人肌肤溃烂、痛不欲生。
更早的时候,关于花神是一些浪漫的传说。
说他独自背着将死的爱人,徒步穿越茫茫万里荒漠,为之求得一线生路。花神的鲜血滴落黄沙,九万里荒原大漠中竟然奇迹般生出一路的草木容华,横亘整片寂寞荒原,让无数为生计横穿大漠的旅人得以依托。
而此刻,这位世间仅剩的初代神明,就静静躺在那里,躺在她面前,她感到十分玄妙。
而床边那位,大概就是重建天宫秩序的大长老,尘芥。
不过那位大长老神情十分冷淡。
她两步到尘芥面前,抬起没被梅宁牵着的另一只手的手腕:“大长老,你的法力是不是也没了?我的血可以让你们神仙恢复法力,你快试试。”
梅宁十分无奈:“颜新……”
尘芥不顾梅宁,漠然点点头,避开伤口,指尖在周遭血迹尚未干涸处点了点,尝试施法运作,渐渐法力果真复苏了。
他多看了颜新几眼。
之前探查颜新身体,她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究竟为何,她的血可以让仙人恢复法力呢?
颜新问:“怎么样?你恢复了吗?”
尘芥微微颔首。
梅宁握着颜新的手紧了紧,提醒她别忘了刚才疼成什么样了。
颜新松了一口气,就着和梅宁牵手的姿势,手腕微微一翻,拍了拍梅宁的手背安抚他,笑问尘芥道:“要给花神大人试一试吗?他这是昏迷了?”
尘芥却摇摇头。
他转向昏迷的蘩,低声道:“他不能碰人血。”
“为什么?”
尘芥依然摇头,不欲回答。
颜新心想这大长老果真像电视剧里面那种身居高位的人一样爱装逼,有什么话不好好说,好像真能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似的。
她上学的时候,老师说好的文学作品要留白,做人也是。但她不觉得这样一定是对的。
至少说话这种事,你这一秒钟不说出来,万一下一秒钟就出什么变故,再也说不了怎么办?
要是只是感情的事还好说,大不了遗憾终身。
可是他们现在不是在走救世的剧情吗?说真的,什么某位重要人物马上就要说出关键线索了,却突然死了——
死得千奇百怪,有的被箭射死,有的被枪打死,有的毒发身亡,等等等等。
颜新见得太多了!
由此可见,话说一半是非常高风险的举动。
尘芥当然不知道这女的脑子里都在转些什么,不过好在梅宁懂她,一见大长老完全不想回答那死出,立马解释道:
“灭世天劫之前蕴化的神明全都背负着不可伤人的禁制,如有违逆,天道将降下千倍万倍的神罚。”
他一边说,一边把从禁阁带来的书整齐摆在桌上,“外面灾祸频发,好在天宫一部分已经恢复了法力,我让他们先稳住,就过来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尘芥从那堆书中取出一本《稀世志怪集》,转到躺椅边,坐下,将书放在膝头,思量道:“灾祸频发……倒是奇事。都有哪些灾祸?”
颜新比梅宁知道得更多些,抢先道:“酒神姐姐跟我说,现在大规模的浩劫存在八个方位,自南向西数,分别是洪水、地震、干旱、火灾、疫病、火山、海啸、妖患。”
尘芥一顿,颜新发誓,她真真切切从这位大长老脸上看到了一种天塌了的神情,哪怕只有一瞬间。
他喃喃道:“是灭世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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