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新拿着导航原地转了七百二十度,最后指着一栋破旧的单元楼道:“肯定是这。”
梅宁打量着掉皮的墙面、水泥楼梯、锈迹斑斑的绿皮防盗门,道:“这楼……挺老了吧?”
颜新摇摇头:“比起你,还是年轻很多的。”
梅宁:“……”
她回头看梅宁手上摊开的卷轴,第一列写着……
“这甲骨文什么意思,翻译一下。”
梅宁:“……这是小篆。秦始皇统一以后我们就没变过了。你不是汉语言文学生吗?”
颜新避重就轻道:“可是现在新中国都成立了,你们系统不用更改一下吗?”
稍微想了一下,颜新愈发觉得不可思议道:“这么说,咱们新飞升的,上天宫第一件事还是学小篆吗?”
梅宁沉默一下:“确实如此。”
颜新失语。
“好吧。我觉得我们还是先调查,再考虑天宫培养方案吧。”
梅宁看了一眼卷轴前几行,道:“第一家是婆孙俩一起失踪了。”
梅宁顿了顿:“她们家情况有的复杂。女孩的父母离异,父亲游手好闲,常年在外地,母亲二婚远嫁。只有她姨妈家跟她走得近些。”
他抬头,看向伸向内里的幽黑楼梯,直达昏暗的一楼:“这就是她姨妈家。”
颜新威风凛凛走在前面,敲开门,天宫批发的小蓝本“唰”地打开:“特别调查队,请配合调查!”
来开门的女孩穿着睡衣,趿着拖鞋,走路摇且摆,头发乱且油,结果打开门,看见了一款穿冲锋衣、带鸭舌帽、面色红润、大有把世界屋脊都踩在脚下的高精力人类,大骇。
紧接着又看见一款做过精美藏服妆造的精致人类,再骇。
一听“特别调查队”,二骇加骇,骇中骇!顿时唯唯诺诺,期期艾艾,把两位让进了客厅。
“你们特别调查队……很有穿衣自由哈。”
梅宁左右看看自己的白金色藏袍,问那女孩:“不妥吗?”
颜新拿出便签本和圆珠笔:“时间紧任务重,都不要开小差!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缩了缩脖子,邀请他们在沙发坐下,取纸杯给两人倒水,有些尴尬地缩起自己穿拖鞋的脚。
“我叫周曲茹。”
并且敏锐察觉道:“你师范生啊?”
颜新:“……不我不是。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下你表妹的情况。她和她奶奶一同失踪了是吗?”
周曲茹迟疑地点点头:“啊,对。那个……我妈妈还没下班。应该快了,你们要等等她吗?”
颜新诧异:“你还没成年吗?”
周曲茹:“……我大四。在家写论文。”
颜新不理解道:“那你直接告诉我们不行吗?”
周曲茹先是沉默了一下,有些不大自在:“好的。”
但是很快,她就如洪水开阀,哇啦哇啦起来:
“我表妹很惨的。她爸是个家暴的赌鬼,我小姨生下她没多久就受不了跑了。她小时候翻垃圾桶里的辣条包舔味道,奶奶在地里干活时,偷了一块钱去村口小卖部买了个小鸭腿,都要被店员阴阳怪气嘲讽你也是有钱上了。”
“上学了更是没得说,她爸假装忘记给她生活费也就算了,还倒问她要钱交话费。她奶奶现在七十多岁了,天天早出晚归帮人养蚕,一个月挣两千块,维持生计而已。”
正说着,门打开,周曲茹妈妈回来了,警惕道:“这是?”
被周萍视线一扫,周曲茹连忙有些唯诺地站起来,紧张道:“调查局的,来了解希希的情况。”
周萍不大相信,一边上下打量着两人,一边取下大全套严防死守的防晒装备,这才终于露出白皙的脸。
颜新再次拿出调查局小蓝本给她检查,周萍看看颜新的冲锋衣速干裤,再看看梅宁的藏袍,简直怀疑这俩小蓝本都是伪造的,于是又瞪了周曲茹一眼,大概觉得她惹事。
但见两人都面善,也就没有再多为难,而是和颜悦色道:“小曲,你去切点水果来。”
颜新连忙:“不用,我们了解一些情况就走。”
然而梅宁比颜新嘴还快,指了指桌上的果盘:“谢谢。我想吃这个水蜜桃。”
颜新:“?”
梅宁继续挑挑拣拣:“不是这个,是底下那个,最红的。”
周曲茹如他所愿挑出来,去厨房拿出水果刀:“我帮你削吧。”
颜新非常不好意思:“没事,我来吧。”
她从兜里掏出一把巧克力:“这个给你。”
周曲茹看了周萍一眼,得到允许以后欣然接受。
梅宁:“我……”
颜新先一步又抓了一把巧克力塞他手里,顺利堵住了这位的嘴,此神由是乖巧道:“我自己来削吧。”
说着,就来抢水蜜桃和刀,颜新心说你个养尊处优的山神,哪会削桃子?
梅宁没料到她不松手,一时力道没掌握好,谁知刀刃一偏,霎时割破了他食指指节,鲜血一下就溢出来。
但没有愈合。
颜新倏然一愣,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怎样才能知道神明的神格还在不在呢?”
“很简单。只有神格尚在的神明才不会受伤。”
梅宁迅速收回手,指节蜷曲起来,周萍连忙站起:“哎呀,真不好意思,我给您找个创可贴。”
颜新将心中惊涛骇浪按下不表,只微微一笑:“没事。小伤。我们还是先说说李希希的情况吧。”
周萍递给梅宁一个创可贴,梅宁面色有些苍白地看了看颜新,温吞地接过了,但不会用,就一直捏在手心。
颜新没看他。
一边听着周萍的话,一边专心致志地削桃。
“希希这小孩,跟我们不亲的。她具体怎样,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颜新道:“我看你们住的很近,怎么会不亲近呢?是不怎么来往吗?”
周萍为难道:“倒也不是。就是……希希她呢,性子比较冷漠。”
周曲茹张嘴想说什么,但是看了周萍一眼,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这么说吧。那年我妹妹,也就是她亲妈妈,生病很严重,差点死了。她奶奶让她打个电话给我妹妹,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我打电话她就能好吗?你说说呢?谁不寒心?”
她挥挥手:”哎呀前几年她还爱往我们家跑,这几年打死都不来了。我们上哪去了解她呢?”
颜新点点头,把细心削好的水蜜桃递给梅宁:“好吧。那么,她失踪之前,有什么异常吗?”
水蜜桃削得浑圆整洁,十分漂亮,梅宁感到有些古怪地顿了顿,接过。
周萍无奈摊手:“我们哪知道啊?”
倒是周曲茹犹豫道:“前几天她跟我聊天,总是说活着没意思这种话。其实我有点担心她到底是失踪还是……”
她没有说完,周萍赶紧呸呸呸,瞪了她一眼。
好吧,看来这边再多问不出什么了。颜新加了周曲茹的微信,就带着梅宁告辞了。
走出楼道,天已经黑了,老小区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对面平瓦房顶上坐着一只猫。
小区外,寒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颜新双手揣冲锋衣兜里,背着双肩包,叹了一口气,道:“手给我看看。”
梅宁迟疑了片刻,才将捏着创可贴的手伸出来,递给她。
颜新从他手心抽出创可贴,硬纸角锋利,蹭得梅宁手心痒疼,因为是颜新,所以这痒意霎时扎进心里,浮躁难忍,但是忽而,不知看见什么,他一愣——
颜新哗啦撕开创可贴包装,细心地用药棉盖住伤口,两边胶带严丝合缝贴好,抬头看了梅宁一眼。
“梅宁,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
颜新脚指头也想得到梅宁神纹消失和神格有关。但是这毕竟是梅宁自己的事,她管不着。
他要为拯救世界牺牲自己也好,他要浪费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上面也好,终究跟她没有关系。
她说不上话,也没有资格阻挠,更没有立场在事情已经发生后去指责他。
即便如此,即便这样,她总能为此心疼片刻吧。
梅宁没说话,却不知为何,愈发认真地看着颜新的眼睛。
“花神大人说只有神格尚在的神明不会受伤。你受伤了,一把人间的水果刀都让你受伤了梅宁,你……”
梅宁失神轻轻捧住颜新的脸,神色十分莫名地看着她,专注得有些过分了。
颜新皱眉:“你怎么了?”
梅宁忽然问:“颜新。你连蝴蝶结都系不好,真的会细心地削出那么漂亮的桃吗?”
颜新一顿:“你在说什么?”
梅宁说:“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了?”
颜新被他说得心里一慌,手忙脚乱摸出手机,对镜头一看——
蓝色,寂静,沉默,温柔。
电闪雷鸣之间,颜新蓦然想明白什么。
是月神。
那是月神的眼睛。
看来离月神复生更进一步了。
颜新待要再看,眼睛又恢复了。
她抬起头,有些无语:“月神确实在复生,阵法确实还在运转。这不是预料之中的事吗?你在害怕什么?”
梅宁说:“我怕你死。”
他眼睫颤动:“我受不了。我不敢想。我……”
他俯身,抱住颜新。
在被梅宁遮挡住的视线里,越过他肩头的衣料,颜新看见飞舞的鹅毛大雪,落在一路的百花盛放,合着耳侧咚咚的心跳,竟生出一股悲壮的滋味。
她觉得自己和梅宁明明认识不久,却好像跌宕了千万年那般,悲喜难言。
她想不通梅宁为什么爱她。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
她不漂亮,也不幸福。贪财好色,庸俗自私。
用陈熠然的话来说,那就是穷酸刻薄,假清高,装傲慢,没逻辑,还卖弄苦难。
她推开梅宁,看着他,在心中默数:
一。
二。
三。
她忽而扬手“啪”地扇了他一巴掌!
十分清脆响亮,梅宁头微偏,很快愕然看向她。
但是根本来不及——
颜新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闭眼深深地吻住他。
她吻得很深很绵长,眼泪不停滑落,让梅宁感到一种咸苦的滋味从缱绻的吻中弥漫开,他扶住她的后颈,颤了颤,闭上了眼睛。
片刻,她抽身,与梅宁额头紧紧相贴,那粗糙的五彩绳抹额磨得她眉心细碎地疼。
“我的确系不好蝴蝶结。因为蝴蝶结好不好看,我都不在意。”
她声音低沉、温哑,几分动情与柔和。
“但我想认真给你削个漂亮的桃,这怎么也要算到月神头上?”
她抬起头,眼中似有飘雪明亮:“那此刻与你接吻的也是月神?”
梅宁眸子微睁,已经听不进去她的话,只觉得心里突突直跳,似喘似颤,感到自身某种变化,他倏然起身,后退两步,溺水而起般呼吸着湿冷的空气,不知道想欲盖弥彰些什么。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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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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