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周曲茹家不是终点,这件事还没有调查完。
经过梅宁的悉心教导,颜新终于学会了开空间之门,瞬间到了千里之外——李希希母亲再嫁的小县城。
她母亲名叫周锦,二婚以后又生了个小孩,这些年一直帮忙照顾家里的生意,只是近几年行情不好,生意惨淡,只好去厂里上班,多少给家里添些进账。
此时已经快八点了,周锦做工还没有回家。
颜新和梅宁起先根据档案资料找到了她做工的工厂,隐身悄悄溜进去——
虽然也不是很隐身,混进去不过十秒钟,一盘刚做好的半成品材料“哐当”凭空摔下桌,颜新立马回头,罪魁祸首梅宁浑身一僵,看了颜新一眼,就要去捡,颜新赶不及他手快,又不能出声喊。
正因为那一刻颜新没喊,颜新旁边的女人才喊:“见鬼了!”
只见她惊恐地指着被梅宁端起的塑料盒,梅宁一吓,又是“哐当”一声,失手掉了。
颜新连忙捞起梅宁的臂弯带到空旷处。
她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女人低头检查散落的半成品。
她戴着口罩,所以看不清神色,她蹲下把一盒包着棉花的配件重新拢进塑料盒,看起来十分疲倦。
颜新顿了顿,轻声说:“包棉一个八分钱,一盒五十个。落地瑕疵就不能算了。”
梅宁一愣,问:“包棉是什么?”
颜新指了指近处一个女人的动作:“喏,用海绵把原件包起来,两头用塑料盖卡住,再捆上皮筋。”
梅宁再一愣:“这么麻烦,一个才八分钱吗?”
颜新默了默才说:“嗯。包棉已经算轻松了。这个活精细,费手。一天下来,十个指头一碰就疼。几天下来,手臂抬都抬不动。时间久了,手就磨出茧了,肩膀也硬了。——算了,走吧,去周锦家门口等她。”
于是转头就带梅宁到了周锦家门口的牛杂粉店里坐着,点了一份牛杂汤,一边盯梢,一边和周曲茹打字聊天。
但是想起刚才厂里女人做工的身影,未免还是有些难受。
她一想到周锦,终于离开了家暴的男人,背井离乡千里之外,最后还是在四十岁坐在车间日复一日地勉强根本抬不动的胳膊。
“我小姨以前成绩很好,写的作文上过杂质,还拿到过稿费。我很小的时候,她戴墨镜,染紫色头发,在我爸只有四百块死工资的时候,随便买件毛衣就是百来块钱。”
——周曲茹如是说道。
梅宁却几番欲言又止。
最后颜新见他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可怜样,无奈:“我以前暑假进厂干过。又怎样?现在都飞升了,过往如何,也不重要了吧?”
真的不重要了吗?
梅宁想。
不会吧。
他看着颜新食指上的疤,他从来没有问过那疤的缘由,颜新看起来好像也完全不在意了,甚至更多时候,简直把它们给忘了。
可它们终究还是浮在她食指的皮肤上,即便飞升成仙,也没有淡化下去吧?
但既然颜新不想提,梅宁当然不想扫兴,于是难得地拿出了手机。
他新近学会了一项新的功能——浏览器搜索。
他悄悄看了颜新一眼,特意避开她,斜起手机,一边警惕颜新抬头,一边打字:
“一个人先打你又亲你是什么意思?”
网页跳出,第一条,“家庭暴力求助”,梅宁一票否决,迅速划走。
第二条:“在恋爱关系中,打和吻都是情感的表达方式。打可能是生气或失望的表现,而吻则可能是爱意和歉意的象征。这种行为可能表明这个人在情绪激动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但内心深处仍然爱着对方。”*
梅宁不觉正襟危坐起来,微微挑起眉尾,悄悄看颜新。
是吗?是这样吗?
可是仔细一想,颜新那时候也不情绪激动啊。
此刻的颜新对梅宁的小动作一无所知,正和周曲茹聊得热火朝天。
周曲茹这方面表示,她表妹李希希并不像她母亲所言那样冷酷无情。
“在她仅有的十七年里,实在没有多少称得上幸福的时光。在她的全部认知里,生活仅仅是贫穷、流言、十七个人挤在一起的潮湿寝室和一群尖声尖气怪模怪样的青少年,日复一日吃苦而已。”
——周曲茹原话如是。
因此她认为家人责怪表妹冷漠是没有道理的。
既然一开始就把小孩抛下了,既然这么多年也只是隔着两千公里,通过虚无缥缈的电磁波不痛不痒地关心两下,从李希希这方面来说,她看不到被爱的证据,心灰意冷,自此封心锁爱,不愿再关心这个远方的妈妈,也是人之常情。
聊到这,颜新心情十分沉重。
而另一边的梅宁此刻也对浏览器失望透顶,转头打开了红色软件,决定还是自行发帖询问比较靠谱。
标题:对方扇了我一巴掌,但是马上又亲了我(亲了
正文:很久),是什么意思啊?(她当时情绪不激动,而且她为人很理性,不是控制不住自己行为的人!)
梅宁点击发帖,双手紧张地握拳。
片刻,颜新聊天中断,抬头看了梅宁一眼。
而梅宁正在看一个非常晦涩难懂的解说——
“主包对象明显有点子属性在身上啊。主包不喜欢挨打的话趁早跑路吧。”
梅宁连忙打字回复:“什么属性?”
对方扔给他一个词条,让他自己去搜。
梅宁再次打开浏览器,看见跳转出来的结果,惊得手机都掉了,刚好就正面掉在了桌面上。
他慌里慌张捡回来,把手机收好,假装很饿,开始拿起筷子夹牛腩吃。
颜新:“你是不是忘了……”
她一顿,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梅宁在短短几秒钟里迅速把自己几千年都反思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筷子夹着的牛腩上,心想难道是忘了叫她一起吃?
于是把一只手接在筷子底下,把牛腩送到她嘴边。
颜新咬下,但表情还是很古怪,顿了顿,还是打算给他留点面子,于是合着牛腩咽下了剩下半句话——
“你是不是忘了你那小破红软件跟我互相关注了?”
但是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这种程度的误会非常有必要澄清,于是道:“我不是。”
梅宁还在查具体资料,冷不丁听见她这句,思考了一下颜新想表达什么,但是总归没往那方面想,于是问:“不是什么?”
颜新:“我……不是……s……”
“咚”的一声,手机又掉桌面上了。
梅宁忽然站起来,好像很忙,东看看,西看看,最后目光一定:“啊,她来了!”
颜新转身,正是周锦骑着电瓶车回来了。
梅宁正松了一口气,结果颜新转头,伸手摸了摸他方才被打的那边脸。
“还疼吗?”
其实还好。
神格遗留的疼痛几乎掩盖了其余一切,无论是水果刀划伤,还是颜新那一巴掌,他几乎都没有感觉,于是摇了摇头。
颜新说:“下次我再这样,你挡住就是了。”
梅宁一顿:“为什么?”
颜新哈哈笑起来,说:“我发癫。你还顺着我吗?——快走吧,周锦人都不见了。”
她结了账,牵起梅宁的手腕,往小区里跑去。
梅宁从自己被牵起的手腕,顺着往上,看着颜新在前方,背对着他,近在咫尺,在找方向。
而后他慢吞吞地说:“你想发疯,想打就打我好了。”
颜新收回目光往他身上一放,见鬼似的道:“你说什么鬼话?”
梅宁认真道:“我得天独厚,被爱太多。返还一些,理应如此。”
他觉得,无论是神格也好,还是打几巴掌这种小事,这些都像是一种守恒法则,必然地从幸运的他流向不幸的颜新,是天道所在。
但是颜新却一顿,纠正他说:“不应该只因为感到自己的幸福就心怀愧疚吧,梅宁。”
“你随便怎样同情我好了。但是不要谴责自己吧,也不要因为愧疚所以觉得付出什么都是自己应得的。不是这样的。我也还是会……怎么说?我会心疼的。”
梅宁眸光一顿,微微弯了弯唇角。
他怕继续聊下去,把神格的事失言说出来,于是把话题转向调查:“颜新,那么多人失踪,我们要在一个案子上要花这么多时间吗?”
颜新在小区林立的楼里东窜西跑,道:“案件太多了,调查不完的。但只要我们把每个案件都仔细分析,样本不需要一千一万——几十,几百,深入分析,找到共性,足矣。”
她在一栋楼下停住,抬头望了望:“走吧。”
周水听说颜新的来意后迟钝了一下。
她看起来很疲惫,眼中没有情绪,麻木地请他们进来,兀自沏好茶,各分一茶杯,才在边上坐下。
卧室打开一条缝,一个小女孩探出头来,瞅了瞅,跑来周水身边抱她,周水让她先去睡觉,她回头看了颜新和梅宁两眼,几步一回头,这才回卧室关上了门。
颜新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先问:“这么晚才回家啊?”
周水勉强一笑,说:“希希考上一本了,她爸是靠不住的,我多做些,也能多供她一点。”
她一顿。
“不过好像也用不上了。”
她沉默,颜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相顾无言。
片刻,周水大概觉得客人来了,不好一直冷场,又道:“有事干就没空胡思乱想,心里也安定些。”
颜新点点头,还是心一横,问道:“你知道希希失踪之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周水怔了怔,说:“我不知道啊。”
她摸出手机,给颜新看她和李希希的聊天记录。
她发了很多消息,生活情绪各方面都在努力找着话题,无奈对方除了收钱,回信寥寥无几。
颜新抿了抿唇,又说:“希希一直说觉得生活很没意思你知道吗?”
周水哑然片刻,说:“我也觉得很没意思。我能怎么办?给她发消息是永远不回的,逢年过节是永远没有一句问候的。你觉得她过得很差吗?她过得比我好吧?她爸靠不住,我为了给她赚念书的钱,我从早到晚地做工,做得手指头都磨破了,做得肩膀都抬不起了!她呢?”
周水冷笑:“几百块的鞋说买就买,穿两回就不穿了。她对自己最好了,多贵的水果都会买给自己吃。而我们给他的一切,全是理所应当,没有一个谢字。你们总说我偏心,说我爱小依不爱希希,可爱也是双向奔赴的吧?”
她一抹眼泪:“我现在这么拼命给她攒钱,是因为我没受住,我跑了,是我有愧,是我罪有应得。可是我觉得我也没有错吧?难道我必须被打死才能做个被别人看得起的人吗?我唯一的错就是当年不该生下她——”
话落,她忽然一顿,整个人不知被窗外什么吸引,喃喃道:“火车……”
颜新和梅宁也看向窗外,却只有鳞次栉比的居民楼,在路灯的阴影中斑驳。
再回头——
颜新猛然起身,大步往外走了几步:“周水姐?!!”
茶还冒着烟,可偌大的客厅哪还有周水的影子?
*百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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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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