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芥无语片刻,道:“找死。”
他挥手开门,强扭着梅宁到床边,一看这青烟幔帐、罗纱款款,冷笑一番。
“衣服解开,我看看你的伤。”
梅宁疼得不清醒,双手颤抖不已,使不上力。颜新沉默着上前,帮他脱下外袍,又解开里衣。
说真的,颜新从认识梅宁,一直对他衣服里面的光景十分觊觎,直到今日才能得一见,却不想是这种情形。
大约总归与雪有关,他皮肤极白,细腻如玉,恰到好处的薄肌,没有一丝赘肉,且比例极漂亮。
颜新想,大约就算以后穷困潦倒,我们梅宁一定也可以在视频网站当优质擦边男获得财富自由的。
但这些纷乱的思绪只有一瞬,霎时如万千蝴蝶乱飞而散,那苍白的皮肤上沾染了斑斑血迹看得颜新眼眶酸红。
很快,她把散开的里衣脱下,拎起一看,整个后背的布料全被血打湿了。
梅宁俯身,露出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其中一道伤口从肩胛骨横到腰窝,深可见骨,边缘却不齐整,像是参差不齐的锐物生生划烂的。
颜新只觉得眼中滚烫的泪水不住滴落,尘芥猜到她不好受,道:“不然你回避一下吧?”
闻言,梅宁先急了,连忙拉住颜新的手。
“不要走。”
颜新一顿。
“太疼了。你不在,我受不了的。”
颜新于是坐在床边木榻上,但不敢看他,背过身去,紧紧握着他修长冰凉的四指,搭在自己肩上,有些失神。
不知尘芥做了什么,梅宁手倏然攥紧,轻哼一声,攥得她的手生疼。
颜新有些恍惚,于是又转过身来,双手拢住梅宁的手,强迫自己去看他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
苍白得像女鬼。
女鬼是她妈妈。
她已经哭不出来了,感觉自己好像从这具身体中抽离出来,只能怔怔地看着,任由心如刀绞,却也仿佛隔着屏风。
颜新觉得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谁爱过她,一个是女鬼,另一个便是是梅宁,可最后他们都如此苍白而痛苦地看着她。
是我合该如此吗?还是爱我的人活该呢?
颜晶晶——颜新那个早死的妈。
因为肺痨严重,说话像破风箱,咝咝啦啦地响,笑起来又“桀桀桀”的,痩得像竹竿,白得像贞.子,走路还轻飘飘的,小时候老是吓到颜新,所以颜新一直“女鬼女鬼”地叫。
颜新对她最后的印象,是五块钱的西瓜。
那天她四岁,或者五岁。
她跟女鬼对坐在水果店外桌边,铁皮桌上留着许多未知液体干涸的痕迹,深浅不一。
女鬼跟她一人捧起一块西瓜,大口往嘴里塞,吃得咵咵响,哈哈大笑。
女鬼边笑边咳,咳得西瓜汁都喷出来,颜新擦着被喷了一脸的西瓜汁,指着女鬼笑。
女鬼边大口喘气边说:“我可能要死了。”
她“咕咚”一声把西瓜咽下去,说:“我要是死了,这五块钱的西瓜都归你了。逢年过节,管你偷抢卖骗,多少给我烧点香。”
颜新看了一眼兜着一摊淡红汁液和几片卖相惨淡的西瓜的塑料袋,说:“这都没有五块钱的西瓜了。”
女鬼翻了个白眼,然后“咚”的一声脑袋砸在铁桌子上。
不动了。
颜新哈哈笑两声,趁她低头,一手拿一片西瓜,小手抓都抓不住,淡红色汁水流了满手,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吃完了,又坐了一会儿,手很黏腻,不过夏天的风很凉快,比闷热狭窄还发霉的地下室凉快好多。
好半天她推了一下女鬼,“走了,回去了。”
女鬼没动。
她使劲一推,女鬼倒在地上,尸体都微僵了。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后来听人说她就站在女鬼旁边,牵着她衣角,路过一个人就抓住人家,说:“我妈死了。”
那天她四岁,或者五岁,应该是五岁吧,因为买的五块钱的西瓜。
她感觉自己混混沌沌的,看着梅宁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用袖口去擦,结果冲锋衣防水,于是从怀里掏手帕纸。
起先梅宁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过了片刻,他就彻底昏迷过去了。
颜新叫不醒他,发起怔来,扭头,问尘芥:“大长老,他会死吗?”
尘芥对着股涌流血的伤口满头大汗,竟然也没有把握:“说不好。”
说不好吗?
那么梅宁也会“咚”地一声告别,从此消失在她的世界?
忽然,尘芥不知想起什么,心中升起一点希望,对颜新道:“不。你能救他。”
他看向颜新。
颜新不明白:“我怎么救他?他是睡美人吗?吻一下就能醒?”
尘芥直视她的眼睛:“没有那么多童话故事。只是他曾经将神格震碎护你神魂,如今他的神格大约已渗透入你的经脉血液……”
尘芥还没解释完,颜新打断他道:“大长老您直接动手吧。”
尘芥抿了抿唇,双指横于颜新眉心,颜新只觉得浑身酸痛,仿佛所有血液都要被人从眉心处抽干了,脑袋昏昏沉沉想,我现在上体重秤岂不是要轻一半?大长老真该去开减肥培训班。
片刻,尘芥大约松手了,颜新身子一软,差点倒地,尘芥扶了她一把,让她靠在床边。
这时颜新定睛一看,原来不过抽出黄豆大一滴的血,不过浓艳非凡,可能这就是小说里说的那种精血吧。
只见尘芥将那滴血没于梅宁眉心,起先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渐渐,那血痕在他额心处游走,缓缓形成一道浅浅的朱碧色神纹。
尘芥嫌那五彩绳抹额碍事,让颜新给他取了。
颜新迟疑了一下:“他说,是祖神保佑他平安的。”
尘芥道:“祖神陨落多少年了,能保佑谁?是他见过你后,怕你发现他神纹不见了,非要让我给他编个抹额,遮住眉心。我道无由无来恐你起疑,这才帮他寻了个祖神铜钱的由头。”
颜新一听,忍不住哭起来:“我早该知道的!要是,要是那个五彩绳抹额真的是什么好东西,他早就给我了!”
尘芥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月神令,虽然没有回话,但是深以为然。
好吧,梅宁得救,可是拯救世界的进程也不能落下吧。
精血没入梅宁眉心以后,梅宁已然彻底昏迷,尘芥这才着手处理他背上的伤口,不过对颜新道:“你们可有发现什么线索?你先和九天他们商讨一番吧。”
颜新卡了一下:“谁?酒神大人吗?可是……不用等你一起吗?不然叫他们到这来?”
她看着尘芥缝合伤口的动作,不确定道:“神仙……应该不用保持无菌环境吧?”
尘芥沉默了片刻:“不用……但是……”
他望了望周遭:“这是梅宁寝殿吧?”
他意思是寝殿多少是个人私密场所,不大好叫众人都进来吧?
颜新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他们神明的寝殿是像古代女子的闺房一样,外人不准进吗?”
尘芥哑口,又道:“倒也不是……不过,梅宁现在这样……”
尘芥特指衣衫不整。
“多少还是给他留点体面吧?”
颜新道:“可是,我们不是在拯救世界吗?有你在,讨论效率肯定更高一点吧?”
她目光落到一旁的屏风上,心生一计,用那屏风挡住尘芥和床上的梅宁,拍拍手,道:“好了。两全其美了。”
尘芥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由衷赞叹道:“你很会想办法嘛。”
颜新谦逊地摆摆手:“诶,小事。我遇到的突发情况比较多而已,所以习惯列很多plan B。无他,但手熟尔。——我去叫酒神姐姐!”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东张西望、浑不自在地踏入了梅宁寝殿,并且被香软旖旎的装潢搅得昏头转向。
颜新把摇椅拖过来,凑足了座位,酒神大人自然是当仁不让,舒舒服服地躺上了摇椅,霏陌、哇哇和一个面生的男人各自在方木椅上坐定,最后留一个颜新站在桌旁。
那男人是雷神,就是最先阻止梅宁救走颜新的人。他皮肤黝黑,面容刚毅,通身的“我是领导”气派,看得颜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只问道:“你们都是什么情况?”
酒神眯眼摇了会儿摇椅,闻言懒散地半睁开眼,见只有颜新站着,遂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小颜新,坐这。”
雷神揭开桌上的小茶壶,不悦道:“茶水也没有吗?”
颜新顺从地坐在酒神腿上,她一坐上来,那摇椅就摇不动了,于是酒神顺势直起腰来,神情稍严肃了些,不过嘴依然很毒道:“世界都要毁灭了喝什么茶水,喝哭河水吧你。”
雷神心中愤愤,不过惹不起酒神,只能腹诽两句,不理她。
酒神道:“我先说吧。我今天去了两家,两家失踪的女人都过得——”
她一顿:“太惨了!”
“第一个是个高中生,我跟英明神武的雨神大人——”酒神双手往头上一秉作揖,一派毕恭毕敬的模样。
霏陌:“……”
而她旁边的哇哇目光森冷,有些阴恻恻的,时不时扫过颜新。
酒神继续道:“我们先去了她的学校,结果一提起她的名字,那些学生都怪笑,但是什么都不说。最后——”
最后是一个女生红着脸,在操场撑着雨伞,环顾左右无人,悄悄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塞进她怀里:“你自己看吧!”
酒神拿起手机,往屏幕一瞟,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抖掉,连忙摁灭屏幕,结果不小心摁成了音量键,男女双混合喘息声顿时大肆招摇。
还好雨势大,稀里哗啦遮盖过去,没人注意,酒神哪顾得上看那俩交叠的身体都长啥样,手忙脚乱关掉,还给那女生。
“这……这是?”
女生悄悄道:“她拍的。”
酒神皱眉:“她干嘛拍这个?”
女生耸耸肩:“为了钱呗。”
酒神和霏陌觉得此事不简单,于是去了失踪女生的家里,提起“谭岩”,全家人的态度都很微妙。
不过,说来也巧,酒神和霏陌刚到谭岩家中,后脚当地社区工作人员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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