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气氛剑拔弩张，白水的视线却若有若无地落在江星稀手中抱着的牛角灯上，出声问道：“小江哥，这个牛角灯的光看起来也不是很刺眼啊，为什么会对那群鬼怪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啊？”
极乐世界对牛角灯的解释是泰戈尔的名言：“那些把灯背在他们的背上的人，把他们的影子投到他们前面去。”
“嗯？”江星稀思考了一瞬，出声解释道，“大概也是规则类的道具？他们没有影子，所以会怕光。”
因为牛角灯的光会让他们无处遁形，无处藏匿。
他收起了牛角灯。
此刻的天又阴沉了下来，颇有些山雨欲来的感觉。“嘶—嘶——”的声音自船底传出，船只缓慢往前驶去。
“嘶——”
江星稀只感觉有人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他一僵，问道：“有镜子吗？”
白水从背包中取出一面镜子，正要递给江星稀，镜面中却倒映出江星稀身后的东西。
那是一段蛇尾。巨大的、金色的、看起来丝滑的、令人掉san的。
林秀很显然也看到了，她面色一白，透过镜子，目睹着蛇尾爬过江星稀与白碱雪的背后，留下令人作呕的黏液，再滑入水中。
木棚上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星稀僵硬地回头，撇了撇嘴。这一行为让白碱雪很震惊。
“江星稀，我真的好好奇你到底怕什么喔。”
中式恐怖里可以直面红棺，上花轿当新娘；带点克苏鲁的巨大眼珠可以直接跃上去剜出玫瑰；面对眼前的巨蟒还能点评一下，然后点评的结果是嫌弃。
等白碱雪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他把自己的想法问出了口。他第一时间望向江星稀。
黑发青年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平淡地借过了这个话题。
河流中不断涌出黑色巨蟒掉落的鳞片。
波涛汹涌，船只飘飘荡荡，张钰提醒道：“大家小心，拽紧扶手——”
寒风直往衣衫中灌，只听得“嘎吱嘎吱”的声音，发动机被黄色巨蟒绞得粉碎。湖水随着巨蟒的运动在翻腾，刘宇铭神色一凛，忽地道：“你们看熊大熊二船——”
黑色巨蟒的蛇尾拍打在河面上，掀起巨浪，瞬间淹没了熊大熊二船，两个身穿橙色救生衣的身影和河中飘荡。他们的船只和汤姆猫船只也明显受到了波及。
“喂，救吗？”张钰忽地问道。
林秀紧张地看了一眼众人，旋即说道：“救吧。能救一个是一个。”
她一转头，正对上一对竖瞳。
“嘶——”蛇信在她的身侧被伸出，林秀只感觉背后一凉，倒吸一口凉气。旋即，三角头又收了回去，刚才的惊险好似只是林秀的一场梦。
江星稀看准了熊大熊二船只的两个幸存者，将荆棘刀掷出，飘到幸存者身边。荆棘刀察觉到离开了主人，自保程序自动开启，荆棘疯狂生长，朝着江星稀而来。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刀还能有这种用法，皆有些震惊——不对，是第一次看到刀有这种功能！
荆棘缠着江星稀的小臂，收起了扎人的刺。众人一起拽着荆棘，将两名幸存者拉上了船只。
“小心点，别碰到荆棘的刺。”江星稀温声提醒道。
黄色巨蟒一点点卷过喜羊羊船只，江星稀想，只要它愿意，喜羊羊船只应该立刻会被绞碎，就像是熊大熊二船只一样。
另一边的黑色巨蟒吐着蛇信，忌惮地看着黄色巨蟒，发出“嘶——嘶——”的声音。
风浪拍来，船只一荡，林秀正帮着江星稀拽幸存者，却腿脚一软，猛地往外摔去。白水像是要拽，却没能够拽住，只拽住了一片衣角。江星稀也正在拉幸存者，没能够拉住林秀。
刘宇铭第一时间探出身体，似乎是要拽林秀。海浪将林秀吹得越来越远，林秀只感觉水直往口鼻中灌，拍着水面挣扎。
“林秀！”
“林秀——！”
江星稀连忙加快了拉幸存者上船的速度，可是风浪越来越大，林秀却越飘越远。
黄色的蛇尾朝着林秀探去。江星稀心一颤，就像是他之前在水中，黄色蛇尾朝自己打来一样。
黄色的蛇尾缓慢卷起了林秀。
“咳咳——”
巨蟒将林秀放回了小船。只听得一阵低鸣，黑色巨蟒朝着喜羊羊船只俯冲而来，在众人眼前，黄色巨蟒和黑色巨蟒厮打起来，一黄一黑纠缠于水中，一时间卷起的热浪似乎要直冲天际。
张钰轻轻拍打着林秀的背部，有些担忧地问道：“林秀？林秀你感觉怎么样？”
风雨声似乎要淹没一切。
此刻，世界好像忽然停顿了下来，众人眼中只看得见那一黄一黑的身影。周围的树木被波及，倒塌了一大片。那汤姆猫的船只也像是吱吱呀呀地不堪重负，巨浪不断拍来，只在河流上飘着无数的木屑。
“黄色的那条蛇……”白水不敢置信地问道，“是在为我们护航吗？”
黄蟒不断被黑蟒击倒，“哗啦——”一声坠落于水中，然后它又一次次起身，咆哮着，和黑蟒继续厮打在一起。
“噼啪——”雷声落下，一下子仿佛照亮了整座玫瑰城堡。黄蟒刚刚救了林秀的命，众人当然希望胜者可以是黄蟒。
河流中飘着血迹，林秀忽地感觉鼻头一酸，再抬头，是两条巨蟒纷纷坠落于河流中，没有了动静。雷电继续兴风作浪，喜羊羊船只终于不堪重负，船身与船头纷纷开裂。
喜羊羊，你受苦了。
就在众人思考游泳游过去的可能性，黄色的蛇尾又缓缓卷起了船只，船只离开了水面，往前而去，乘风破浪。
——黄蟒赢了。
可是……
黄蟒为什么要为他们护航？为什么要帮他们？
船只外是波涛汹涌的巨浪，船只内却安然无恙。黄蟒将船只往终点送去，只见天穹缓缓映出一束光芒。
已经破旧不堪的船只停在终点，众人却没有第一时间移动。黄蟒伸出了三角形的头，缓缓向林秀低头——这是臣服。
林秀鼻头一酸，眼泪忽地落了下来。
没有水再进入船只，黄蟒的竖瞳直直望向林秀，倒映着少女的容貌，像是要将少女的模样永记于心中。它凝视着少女，缓缓在少女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阿秀，回去吧。”
天穹深处，挟着光的长箭破云而来，朝着黄蟒的三寸射/来，破入黄蟒的鳞甲。血液滴落，晕染着河流。
游客守则忽地发红。第二条守则与第三条守则赫然变得猩红。
游客守则第二条：不准损坏园林设施。
游客守则第三条：不准在园地、水体和园林设施内抛弃食品包装物或其他废弃物。
黄蟒猛地坠落于水中，那隔着鳞甲的落于额头的嘴吻，成了诀别吻。
“阿秀，你来找我耶，我有一点点小小的高兴。”林秀眼前忽地出现了一个黄发青年，他轻昵地揉了揉少女乱糟糟的头发，温柔地说道，“不过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阿秀，回去吧。”
他好像做什么事都很不正经。
林秀第一次看到他这个人能够这么正经，也是最后一次——在保护她这件事上。
“不能陪你到永远啦。”
他可以变成人身蛇尾，亲吻他的爱人。但想想看，还是算了吧。不要让他的爱人再一次回想起他，是个怪物。
他为船只护航了一路。
鳞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船只归舟，林秀蹲在码头旁捂住脸，眼泪从指间涌出。他的三言两语，就好像已经清空了一切的回忆。
工作人员带着笑意走来，高兴地道：“恭喜各位游客安然无恙地划船归来。”他像是有些震惊于这一次竟然有八个人度过了景点。
说着，他从口袋中取出了一个印章。
“请大家将守则的地图取出来。”
他笑着接过江星稀的游客守则，却忽地面色一变。划船守则上每一条都变成了猩红色。
他抬头看了眼江星稀，不情不愿地给江星稀在地图的外围按上了一个印章。
印章是一个圆圈，中间刻着一个乌篷船。
而下一个游客，也是全部守则都为猩红色。啧。工作人员面色逐渐变臭，直到……
他猛地抬起头，笑容咧到了耳后根，他直直望向了熊大熊二船的两名玩家，问道：“你们看见玫瑰了吗？”
“没、没有。游船园区，没有玫瑰……”
忽地，有玫瑰根系从两人眼中长出，开出了一朵盛放的玫瑰。根系在他们的身体中长出，不出一瞬，他们的身体就被根系分成了几块，营养不断被玫瑰吸收。可是还是不够……始终不够。
这两名玩家硬生生被根系绞死，而失去了滋养，这两朵玫瑰也逐渐糜烂、凋零。
林秀只是呆呆地望向了这两朵坠落的玫瑰花。就好像黄色巨蟒在她眼前跌落在水中。
她猛地起身，拨打了电话，朝着工作人员撞去。小巧的匕首刺入了工作人员的腹部。电话中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
电话接通。
眼泪和血液夹杂在一起，林秀的声音带着些沙哑：“你好，执勤人员吗？我要举报。”
“请问你要举报什么呢？”电话中传来了好听的少年音。
江星稀却猛地抬头——那是……沈吟风的声音。
林秀颤抖着起身，继续道：“我要举报，游船园区，有人围攻工作人员。”
“啪嗒——”一声，手机跌落在了地上。
破云而来的金箭刺入了林秀的心脏，她往后退了几步，摔入了河水中，在坠落的那一瞬闭上了眼。水流灌入口鼻，冲刷着少女姣好的面容，她和黄蟒靠在一起。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①
*①：选自魏晋·植《七哀诗》译文：我愿意化作西南风，在人间消失而进入夫君的怀抱中。
*林秀：不就是，没披上嫁衣，没嫁给他为妻。成千上百个夜里，没走到结局。——选自歌曲《没走到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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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Chapter.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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