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榭失落又面露不甘地刨根问底,来回张望,讷讷道:“那你为什么总是看他?”
烛火浇成黄胧胧的形影,雪色与夜色交织清辉,宫粼抄经的动作未停,侧身斜斜地朝他望了一眼。
严禛霎了霎眼,才轻声道:“他身上有月光。”
周榭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左右瞟了瞟,鬼使神差地腹诽。
哪怕是月光,严禛怕也是想摘下来,尝一尝.
周榭本欲再死缠烂打,但心知凡事有轻重缓急,且待从长计议,因此暂且按捺,遗憾地铩羽而归。
*
次日破晓,凄切的惨叫划破了周府拂晓的死寂。
周榭被吊死了。
尸体挂在庭中枯寂的老树下,连舌头都给勒得长长地吐出来。
“阿榭……阿榭!”
“咳、咳——”周栀踉跄着扑向前,可还没触及那具摇晃的尸体,双膝便猝尔瘫软,整个人重重摔在冻土,猛地呛咳起来,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大小姐!”近侍的仆妇忙不迭上前搀扶,"您仔细身子……"
周围的下人们早已乱作一团,面无血色地挤在檐廊瑟瑟发抖。
“主君!快去禀报主君!出大事了!”
"要不要……要不要报官?"一个年轻仆从颤声问道。
“糊涂东西!”立在廊柱旁的管家立刻呵斥,眼神严厉地扫过众人,“忘了先前大人是怎么叮嘱的吗?!”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胆小的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瑟缩着向后退,当即不敢再多言。
霜山众人赶到时,遥遥望见周榭如同断线的皮影般悬吊在树枝,像一件被遗弃的旧物,缎带紧紧锁住咽喉,迫使他的头颈怪异地歪斜,原本清秀的脸庞涨成一种骇人的青紫色,圆睁的眼瞳空洞地瞪着灰白色的天穹。
朔风呼啸刮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顷刻间,雪末缀满严禛的眼睫。
“师尊。”半晌,他涩哑着嗓子唤了声,“才过了一两个时辰……人就这么没了?”
是谁下的手?
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难道周府的子女遇害并非因为是童子之身,而是幕后黑手本就想将他们斩尽杀绝?
此刻霜山一行人的葬仪行丧服,倒是阴差阳错地应时对景,仿佛特意整衣敛容来送周榭一程。
“操。”江阎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咒骂,扭头去望宫粼,“这也太嚣张了?”
任离跟麝管家也俱是愕然地呆怔。
满院仆役慌乱奔走,宫粼微微仰首,血琉璃似的眼珠转也不转地盯着树下的惨状,凝眸未语。
“主君!”“大公子!”“主君,榭少爷他、他……”
周霜醉裹挟一身深重的寒意匆匆赶到,老树断枝的暗影横亘在他晦暗的面庞,瞧不出悲怒。
几步间隔的周雪酌惨淡着一张煞白的脸,趔趄着停下脚步,搭在檐廊阑干的指节微微弓起。
周榭的尸体好似一道惊雷,劈开了周府摇摇欲坠的粉饰太平。
不等霜山众人从惊异中理清头绪,周霜醉就以府邸连遭惨祸下了“逐客令”。
凛冬当涂,风雪交加。
周府沉重的黑漆大门甫一阖紧,江阎立刻舔了舔虎牙眯起眼睛:“我早就说这个周霜醉有猫腻,孩子死了浑不在意的,现在又出事反倒赶我们走,他分明是要毁尸灭迹,包庇真凶!”
“正因如此,何必打草惊蛇。” 宫粼却语气平淡,抬手止住了正欲开口的其他人,又吩咐麝管家先行回霜山料理诸事,“不如且退一步,看看他们究竟想演一出什么戏。”
霜山一行人在当涂城中寻了处临街的茶肆暂且安身,窗棂正对长街,也临眺着阒然无声的周府。
纷纷扬扬的雪絮仿若撒下漫天的纸钱,整片天地都笼罩在一片凄迷的纯白。
天色愈发阴沉,未至黄昏,却已如同夜幕初临。
就在这片天地俱寂,唯有雪瀑压城之时——
“咚……咚……咚……”
雾蒙蒙的天穹深处,一声接一声磅礴的鼓点跟铃铎仿佛敲在薄薄人皮做成的心鼓。
严禛率先起身阔步走到窗,只见下方长街的尽头,一支诡谲莫测的队伍倏忽挤入视野。
那是傩祭的游队。
但与寻常祈福的傩戏截然不同。
十几个头戴巨大色彩斑驳木刻面具的傩师,魑魅魍魉,怒目圆睁,身姿僵硬而扭曲地舞蹈,高擎的火伞在飘白的天光中映得面具忽明忽暗,身后是抱着残缺乐器的“仙官”,并不弹奏唱偈,只发出几声呜咽般的颤音,戴着鸟脸面具身覆羽衣的“使者”,脖颈则诡异地扭动着,模仿禽类顾盼,后方脸敷脂粉的童男童女,披着侲子金箔彩衣,犹如一张张被竹棍跟细线牵引的妖异皮影。
在寒风与昏暗的天光下宛如鬼门关大开,百怪随雪行。
严禛眉心轻轻锁起:“傩祭怎么会提前在此时举行?”
雪粒落在宫粼淡色的眼睫,融成细碎水光,他睨视那列渐行渐远的傩队,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跟上去瞧瞧。”尾音刚落,宫粼已经抬脚掠向前方。
严禛迅速提步跟上,任离与江阎对视一眼,也赶忙紧随其后。
一行人隐入长街两侧观望的百姓之中,远远跟在那支漫长的傩祭游队后头。
少顷,长街尽头幽红的火伞光猛地一晃倏然熄灭,整列流光溢彩的森严队伍都在雪幕中融化殆尽。
众人霎时面面相觑。
“人呢?!”任离愣怔地猛眨了眨眼,声调陡然拔高。
严禛目沉如长刀,刮过空无一人白茫茫的巷弄。
太寂静了。
先前催命符般的铃铎声也戛然而止。
严禛凝神须臾,朝前踏出一步。
“嘀嗒——”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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