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断首

雪山地宫。

考古队众人情绪高昂地欣赏着面前幽深森然的古老墓室,青铜棺椁在蛇首神像的簇拥下,令人生出一种身在梦境的错觉,惊叹声此起彼伏。

“光是这些壁画随便凿下来一块都价值不菲。”有个录像的学生不禁啧啧咂舌。

闻言副领队不满地纠正他:“这都是公有的国家财产,无价之宝!”

嘴上没把门的那个学生立刻打哈哈:“……那当然,我就是开个玩笑。”

这时蒋诚悄悄挪到宫粼身边,努力装出不经意道:“宫先生,您觉得这里面葬的是什么人啊?”

厚重无比的青铜棺椁覆着斑斓的锈色,在光束映照下反射出宝石般的幽光。

宫粼状似认真思考他的问题:“刚才你不是说这个族群崇拜蛇神始祖吗?那就算不是蛇神,也是有关的吧?”

蒋诚自然当他是在开玩笑。

心下不屑地暗道,什么蛇神始祖,都是古老人类为了抵御心中对万物生死恐惧虚构杜撰出来的罢了。

宫粼斜斜觑了他一眼:“我说得哪里不对吗?”

蒋诚心头一颤,被这种难言的冷淡击得心痒难耐,宫粼仿佛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引力,让他忍不住死皮赖脸地凑得更近,连忙摆手:“没有,我觉得特别有道理,您继续说。”

宫粼状似沉吟道:“还有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可以吗?”

蒋诚正要接茬,眼前忽然闪过刺目的灯光,恍如一脚踏空陷入深沼,眼前一阵眩晕。

晃白的路灯下,夜雨倾盆,雨刮器急促扫过玻璃,斑马线上一个佝偻的身影被车灯死死框住。

随后是一声沉闷巨响,跑车前方发出沉闷的巨响,身穿清洁工服的老人被猛力撞飞,在柏油路上滚了一圈,摔进水洼。

蒋诚紧紧攥着方向盘,面色惨白,几秒后呼吸急促地低声咒骂:“活该!半夜站在路中间找死。”

雨声滂沱,清洁工老人手中的扫帚散落在沥青路面,他却一脚踩下油门,车尾扬起水花疾驰而去。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墓室里,蒋诚身体猛地一震,细密的冷汗从后背攀向后脑勺。

都过去多少年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

他眼底闪烁着恼怒跟不安,舔着嘴唇想把这股窒息感甩掉,一抬眼,却撞进宫粼垂眸凝视的瞳孔,静谧得宛如一汪冰湖。

没有任何话语,却让他莫名心慌惊恐。

蒋诚眼神飘忽地避开视线,讪讪道:“……当、当然了,宫先生想让我帮什么忙,尽管开口。”

周围其他考古队成员依旧兴奋地拍照,全然沉浸在宏伟壮丽的景象,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此时向导洛桑不自觉朝后退了半步,嘴唇翕张。

在极度的恐惧下,半晌洛桑才声嘶力竭地结巴道:“……快、快躲开!”

就在他出声的那一刹那,蠕动滑行的硕大阴影在地砖逶迤而过,身躯湿亮而无鳞。

“怎么了?!”蒋诚刚惊慌失措地回头,紧接着才发现不知何时身侧已然空无一人。

仿佛蚓螈一般的庞然大物骤然出现在他身后,绽开环列着细密骨齿的口器,连头颅带半边肩膀一并撕走,“嘎吱”一声生生咬下他的脑袋吞掉。

“咕嘟,咕嘟……”

透过滑腻的外皮,圆不溜秋的头颅还隐约印出五官的形状。

墓室陷入死寂。

所有人只看见蒋诚被甩在地上的身体仍在扭动抽搐,而那条无首无尾的躯体光滑如剥骨去皮的生肉,一截又一截地横亘在墓室中央蜿蜒盘踞。

一切发生在顷刻间。

张领队厉声喝出:“快回甬道!”

众人这才连滚带爬地逃进先前那条昏黑甬道,石壁逼仄,脚步与呼吸声混杂成一片,手电光乱晃,好似摇曳的鬼火,谁也不敢回头看墓室里那诡异的东西。

“走,快走!”。

甬道绵长无尽,众人争先恐后地不知奔跑了多久,前方始终黑暗一片,像是永远没有出口。不断有人跌倒,但很快便爬起来又继续往前冲。

“等等——”副领队率先察觉异常,声音嘶哑,“这……不对劲。”

慌乱中众人举起手电,光束照到石壁,那些熟悉的壁画跟蛇纹浮雕赫然在目。

“怎么可能……”有人哆嗦着嗫喏道,“我们又回到这里了。”

狭长幽暗的甬道里窜过一阵冷风,四周依旧是同样的石壁,同样的湿冷空气,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擦肩而过嘲笑他们的徒劳。

鬼打墙。

恐惧像潮水一样漫上众人心头,张领队当机立断调转方向道:“别停下!”

回过神来的人跌跌撞撞地跟上咬牙狂奔,脚步声回响在石壁,密密麻麻地缠绕在耳边。可是他们跑得越久,循环往复的感觉就越清晰,前方始终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有人开始崩溃,忍不住尖叫:“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转?!”声音被甬道放大,听上去好似另一个人躲在暗处跟着附和。

老程瞄见张领队低声清点人数,也跟着瞅了一圈,当即手电抖得光点乱跳险些摔个狗吃屎。

……十七个人。

刨去刚才身首分离的富二代蒋诚,还是少了个人。

“张领队!”老程气喘吁吁道,“咱们队里的摄影师,刚才还在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张领队脚步没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谁?”

老程比划两下:“兰亭!就那个戴眼镜,高高瘦瘦挺腼腆的摄影师!”

张领队神色微动。

接着老程听见他嘴唇翕张,压低嗓门示意他别声张:“你记岔了。”

“咱们队里没这号人。”张领队斩钉截铁。

老程哑然噤声。

似乎是这句话点破了笼罩的迷雾,微弱的光终于在前方漫长黑暗划下一道裂口,众人不禁喜形于色。

“出来了!”

然而就在转瞬之际,沉重的绝望再次降临。

甬道尽头浮现的光芒逐渐扩大,照亮的并非是起初他们避风的山洞口,而是早已踏入过的墓室。

青铜棺椁静卧中央,先前遗落的手电筒孤零零地照射在锈蚀像是腐烂鳞片的暗绿石壁。

蛇首神像森然矗立,恢宏壮丽得极尽神圣。

却让所有人背脊生寒。

不远处影影绰绰地戳着一道身影,低垂着脑袋,站在青铜棺椁前背对着他们动作虔诚地拜了拜,嘴里不断重复着怪异的低语。

老程脚底打滑地往后退了步,发现自己撞到了人,心下顿时一紧,还以为又是什么可怖的怪物。

回头一看,才勉强松了口气。

“……宫先生。”老程也顾不上先前的忌惮,眼尖地咽了咽口水道,“棺椁那边站着的人,是不是咱们队里雇的摄影师兰亭?”

宫粼晏然自若地立在原地,仿佛方才的惊变与他毫无关系,墓室森冷的光影映在他的面孔,更添一层说不出的从容,他极目远眺,眯了眯眼梢,像是夸赞聪慧的孩童般沉吟道,“……没错,就是他。”

众人还没来得及喘息,石台间一截截难以名状似肉非肉的躯体蠕蠕而动,晃晃悠悠地裹住剧烈挣扎的兰亭。

腐甜的臭味覆盖了雪山地宫的暗潮湿冷,“哗”的一声,有人本能地呕吐出来。

“快跑!”副领队嘶哑着吼道,可脚步像是灌了铁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另一名年轻学生直接瘫倒在地,拼命用手肘往后撑,喉咙挤出哭声,更多的队员则吓得直直僵立在原地,抖动的手电筒灯光反倒照亮了更多蠕动的庞大影子。

喊叫、抽泣,与不成词句的喃喃自语交叠在一起,宛如某种邪异的祭祀。

而在这片混乱之际,宫粼缓步走向青铜棺椁,行止间斜斜睨了眼脚边伏倒在地怒目而视的兰亭,黏稠黑液裹满了他的全身,动弹不得。

“放开我!唔、唔——”话还没说完,乌黑淤泥般的流浆索性连口鼻都堵住了。

“嘘。”

宫粼眉眼不动,竖起食指贴在唇边:“学会乖巧地说话,再开口。”

沉重的棺盖半掩,一颗头颅静卧在其中,面容深刻而苍白,浓稠的发丝雪水般垂落在四周,仿佛泥金佛首被供奉在旃檀香雾,然而看得久了,便会觉得那张面孔过于安宁,不腐不坏,以至于森寒的静穆中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

就在宫粼指尖即将触及到断首的一刹那,低沉轰鸣从墓室另一端的深处震起。

浓蓝色的火焰沿着石隙无声燃起,宛如烈烈灼烧的海流倒灌,将墓室映成一片幽冷的光海,在宫粼与在棺椁之间划出一道楚河汉界。

焰色中浮现出一个峭拔如壁的高大身影,周身环绕不灭的火焰,仿佛威怒相的神祇被呼唤出尘,亲自降临人间。

“千年未见。”严禛捋了捋额前雪水打湿的发梢,露出明澈俊美得几乎有些邪气的五官,宽肩长腿,身形至少有一米九出头,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狂气与张扬,偏偏神色不喜不悲,冷声道,“你还是这么不听话。”

宫粼白珊瑚似的指尖像是被岩浆烫了下,收回手不悦地蹙了蹙眉心,“啧”了声撩起眼帘,将来者从上而下地打量了一番,才意味难辨地轻笑了一声。

“朱雀大人。”宫粼粉红的舌尖舔了下嘴角的森白尖齿,“您还是这么爱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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