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山锁好院门，低着头走过来，一言不发蹲在陆圆面前，也不说话，模样像是跟自己较劲儿。
陆圆解释了好多遍自己的脚可以挪动，可看着面前的背影，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
嘎吱嘎吱，脚步踩在雪上的声音很好听，让人很轻松。
想到昨晚自己的反应和藏起的刀片，陆圆心里有些懊恼，大哥是好人，自己那么想大哥真不应该。
小脑袋瓜子开始琢磨说点什么。
因为……下山的路太长了。
“大哥，你下山要去哪儿？”
“镇上。”
“哦哦，把我放在山脚就行，我去草河村。”
“你要去草和村？！”话一出口他就觉得着急了，李耀山连忙解释说，“我是草河村人！”
“你是草河村的人？”陆圆感觉真有缘分。
“嗯！”李耀山语气重了。
“那你，你知道草河村的李家吗？”
“你要去哪个李家？”
“有好几个李家吗？”
“李家在草河村是大姓，有二十几户。”
“不知道呢，我得去找找。”
陆圆最后留了个小心眼，毕竟是自己的私事，不好往外说。
李耀山今天走得比昨天慢，可再慢也到了山脚下，陆圆郑重跟大哥道谢，把准备好的肉干拿出来。
“大哥，谢谢你！”陆圆仰着脑袋看他，眼睛亮亮的，鼻头红红的，唇角挂着干净的笑。
李耀山又看傻眼了，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接过哥儿的肉干，把兔崽子往哥儿怀里一塞，闷声喊了句狗子，头也不回朝镇子的方向走。
村里的人大多在屋里猫儿东，没个要紧或者吃不上饭的，谁也不愿意大冷天出来受罪。
陆圆走了会儿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小哥儿，背上一捆细柴，他连忙瘸着上去，想问问李耀山的家在哪儿。
李耀山的家在村子里盖的气派，青砖瓦房，面积还大，得知方向后，陆圆很快就找到了。
他站在院门口歇歇脚，昨天崴得脚没啥事儿，但是还是吃不了劲儿，走了一段路就涨得慌。
他没着急进去，四下打量看了看，院子里只有一个小子在扫雪，扫得还挺不乐意，雪粒满天飞。
“弟弟，你家大人在家吗？”陆圆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眼看都到地方了，他还不由自主紧张上了。
“你找谁？”听见有人，李耀根耍着扫帚跑过来，看到陆圆的狗子眼里放光，“哇！你的大狗好威风啊！我能摸摸吗！”
“你摸摸。”陆圆倒也没不让，拍拍狗鼻头，告诉它们不咬听话。
“毛色真好！”李耀根喜欢的不得了，手上挨个抓抓，尤其对大灰特别喜爱，“哥哥！你要找谁来着？”
“我找李耀山。”陆圆只觉得面前的小子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
“你找我大哥？！”李耀根瞪大眼睛。
“……”怪不得！
陆圆面对将来或许是自己的小叔子的小子，一时有些抹不开面子，“我找你大哥。”
“大哥不在，他上山了。”小子手上摸着大灰，脑袋直晃愣。
“这样啊，那……”陆圆刚要说什么，被一道尖利的声音打断了。
“哎呦我的娘诶！我的个腰眼子啊！四根！四根！跑哪儿偷懒去了！中午一个个没饭吃！”
一个妇人从灶屋里走出来，脚下有水没踩稳当，手上的菜盆横飞了出去，扎扎实实摔了个屁墩。
“嘁！活该！”李耀根头都没回，小声逼逼。
“四根！你给我过来！个头不大！净长个坏心眼了！”妇人扶着腰龇牙咧嘴，嘴上骂骂咧咧，气势汹汹叉着腰走过来，
一点看不出摔哪儿了。
陆圆在家从来没见过这种泼辣的架势，手上无意识把小子圈进自己怀里了。
李耀根愣了。
妇人也愣了。
恰巧，李爹从堂屋里出来，他先看到领头的大灰狗，心下是惊讶又疑惑，忙拄着拐杖向前。
“你，你是圆哥儿吗？！”
陆圆一见到李爹，便觉得他和大哥是真有缘分，虽然李叔面容苍老，但一眼就能看出两人是爷俩儿。
招呼人进屋，从陆圆口中得知师傅已去世一年的消息，李爹悲痛欲绝，久久不能平静。
“李叔，爷爷走得急，他的性格您清楚，不想劳累人，您别难受了。”陆圆话是这么说的，但他知道爷爷心里是想李叔的。
原先还在心里嘀咕过，李叔怎么最近好几年不来看爷爷了。
直到今天才知道——李叔的身体状态也不怎么好，尤其还没了条腿。
“圆哥儿！来了多住几天！把这当自己家！一会儿让你婶子给你收拾屋子！你好好休息！”李爹擦擦眼泪，当着小辈面哭成这样觉得丢脸了，连忙转移了话题。
旁边坐着的妇人一直闭嘴，两只眼珠溜溜转，什么上山师傅猎户的事儿她不感兴趣，便默默听着动静没插话。
主要是刚才陆圆把李耀根搂怀里时，手腕上露出来一个大银镯子，而且看小哥儿的打扮，那布料和花纹，还有那毛领子！
那毛领子是真好看啊！她们乡下人哪里戴过这个！听说只有镇上的夫人才有银子买！
刘氏这个眼馋啊！
乍然听见让自己收拾屋子，脸色登时不满起来，她儿媳妇还有一月就要生产了，家里的活计全落在她一人身上，这要再多口嘴，她不得累死！
刚要忍不住嘴快的毛病，抬头又瞧见毛领子……
“好好好！婶子就收拾出来！可怜儿见的！这小脸冻的煞白煞白！”
刘氏算盘打得精明，立马换了嘴脸，装出一副慈爱模样。
一双老茧的手拍拍陆圆的手背、胳膊、肩膀，最后还是忍不住摸上毛领子……是真她娘滑溜啊！
“崴脚得养好！要不然留了病根儿！天凉了不好受！”李爹抹了把脸，“等我大儿子回来！让他领你看看！”
最后又拉着陆圆说了好久，一直到中饭时间，都没能说到李耀山身上。
李耀山在镇上心里跟长野草似的，低价卖完山货后，急忙往村里赶，小哥儿没明说要去哪个李家，但他心里不踏实，说不上来，就想看看，回去看看……
寒风刺骨，他心里却燥得火热。
“大哥！咋啦？”李耀根正跟陆圆带来的两条大狗扑雪玩儿，从没看到他大哥这样风风火火过。
“家里来人了？”李耀山下一眼看见趴在堂屋前的大灰，眼皮猛地掀起，心脏狂跳起来。
明明知道屋是谁，却傻傻说了句废话。
“来了个哥哥！他说找你！”李耀根拿出陆圆给他的两根肉干，嘚瑟显摆，“大哥！你看！”
“……找我？！”李耀山低下头，眼睛看到肉干的那刻，不可置信问道。
“嗯嗯！”李耀根重重点头。
“拿去跟三哥和妹妹吃。”掏出陆圆早上留给他的肉干，只不过手帕没给。
“……怎么你也有？”李耀根迷茫了。
平常李耀山是不来正屋的，他们一支住在侧屋，只有逢年过节才过来。
可是今天，李耀山忍不住了，小哥儿是来找自己的，哪怕再不愿意踏进来，心里也想早点知道。
“爹！我回来了……”
进屋后，果真看见了哥儿，李耀山的声音立马小了，他还记得小哥儿在山上听见自己说话后，模样明显吓得不行。
“回来了！圆哥儿来来！这是我大儿子！李耀山！”
陆圆在看见李耀山的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从进门一直绷紧的情绪似乎慢慢放松了。
原本他只是不想让爷爷走了还不安生，便想着凶点就凶点，爷爷挑得总归没错，他就来看看。
可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近在眼前，大哥虽然长得凶，但是对人不凶，而且是个大大的好人，陆圆少了些局促，多了些羞赧。
“李叔，爷爷让我把打猎的铁器送给李大哥。”陆圆没敢看李耀山，
李爹先是讶异，反应过来拍着大腿连说了好几声好，脸上的痛苦被喜悦替代，拉着儿子叫出去说话。
李耀山不愿跟自家老爹走，他刚进来还没热乎呢，还没跟哥儿说上话，还没问找自己有什么事。
他不走。
“挺大个！杵那干啥！出来我有话说！”
李耀山不情不愿出来，临了还像怕小哥儿走了，给堂屋门关严实了。
刘氏看出来李爹有话跟李耀山说，借着收拾屋子的由头先出去，实际上藏起来听话。
“圆哥儿你看见了吧？他是我师傅养的孩子，你三岁时带你去看过他老人家，”说起师傅，李爹的眼睛红了，“他当时就直夸你好，我口头那么说一嘴，要给你和圆哥儿定娃娃亲，他说不妥，两个孩子得看眼缘，最后可能也是相中你了，说哪一天要是把打猎的家伙事儿送你，说明他认这个孙女婿了。”
李耀山的脑子嗡地一下，彻底懵了，他家老爹头一次跟他说这么些话，都说什么了？
“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李爹瞪了李耀山一眼，抽了他胳膊一巴掌，他大儿子是没毛病，就是傻。
“……爹！小哥儿愿嫁我？”李耀山喉结空咽了下，听是听明白了，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事儿，还落在他身上。
“师傅他老人家最疼圆哥儿，圆哥儿不同意他不会勉强。”李爹哪儿知道山上的事儿，顾忌着他在小哥儿脸皮薄，拄着拐杖往外走，“我就不进去了，你俩自己唠唠。”
李耀山愣愣看着面前的门板，心中逐渐被巨大的狂喜填满，嘴角的弧度也一点点扯出来。
凶相的脸，此刻傻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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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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