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被一双大手轻轻推开，陆圆听到声音后，慢半拍抬起脑袋去看。
谁料正好对上李耀山灼灼的目光，心脏顿时像被拿捏了一瞬，然后紧接着眼睛快速移开看向别处。
李耀山看到陆圆乖巧坐在椅子上，适时想起在山中相处的时光，心里顿时满当当的，可似乎想到什么，胸膛里满满当当的欢喜破了口子，泄了气。
“……圆哥儿。”
“……李大哥。”
打过招呼，两人没再言语。
堂屋里土炕烧得旺，陆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脸颊边沾湿了几绺碎发，是热得也是羞的，
两人一坐一站“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李耀山看见陆圆把兔崽子的尾巴毛揪掉好几撮才先开了口。
“……圆哥儿，你是来找我的吗？”李耀山本身也不是清凉的少年音，多年寡言少语，一张口像沉积了多年的暗伤，此刻再有些紧张，更显得暗哑低沉。
“嗯。”陆圆低着头，小声应着。
“爹说，爷爷要把铁器送给我……你知道，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屋子里热得不行了，李耀山脸黑看不出来，可听声音却干涩的不行。
“……嗯。”陆圆头要埋到鞋面上了。
“圆哥儿，我亲娘生小妹去世了，爹腿断后又娶了刘氏，她带过来三个孩子，老大王铁牛成亲了，马上要生娃，老二王铁柱比我大一个月，爱吃酒，老三王惠兰是个丫头，在家里没出嫁，还有，刘氏生了龙凤胎，李耀龙李耀凤今年四岁。”
“……嗯。”陆圆模样呆呆的，大哥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啊……
“我们这边五个兄弟姊妹，我是老大，养着家里的弟弟妹妹，每月要交三百文给刘氏，老三脚干活受伤了，在家干点轻活儿，老四你进院看见了，不听话能吃，老五身子弱，总要吃汤药，老二跑了，不知道哪儿去了。”
“我会照顾好他们。”陆圆慢半拍点点头，大哥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他不习惯。
“我是猎户，靠打猎生活，今年年底也是最后一次上山，不上山我会到镇上找零活干，”李耀山不敢有所隐瞒，但这会儿脑子全空了，嘴一张一合想到什么说什么，“我现在手上存了十两银子，每月要往家里交三百文，三弟的脚得治，五妹药也断不了，但是……圆哥儿！我能挣钱！能挣钱！不会让你饿着！”
陆圆知道大哥在跟他说家里的情况，他从小没个兄弟姊妹，所以特别羡慕别人家里兄弟姊妹多的，过节的时候在一起吃吃喝喝，他这个人喜欢热闹。
“圆哥儿——”李耀山开口，哥儿突然跑到面前。
“你看到我的额头吗？我的红痕很浅。”陆圆看着他的眼睛。
一开始他以为大哥“不能说话”，后来误会解开后也一个字几个字往外蹦，今天一下子跟他说了这么多。
他知道，家里人口多的人家，虽然过节的时候热闹，但难免有很多事儿，大哥想让自己想清楚再做决定，大哥是个好人。
所以，他的问题也不能藏着掖着。
陆圆用手捋一捋发丝，特意把脑门全露出来，不好意思但却没回避。
一开始李耀山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小哥儿额头也好看，圆满满的，还特别白。直到小哥儿又问了一遍，李耀山才回过神，虽然没明说，但他知道什么意思。
小哥儿额头上的红痕越艳说明越好生养，反过来……
不过李耀山一刻也没犹豫！那些有的没的！能娶到小哥儿了！是他想都不敢的福气！他要被喜事儿砸晕了！
“我娶你！我想娶你！”
饭前，李爹从李耀山口中得知两人已经定下来了！心里那个高兴啊！饭吃得是乐呵呵的！一门儿让陆圆吃菜吃菜！心里琢磨着！晚上一大家子都在场！把这个消息说一下！婚事也要早早准备起来！
兰丫头上午去村里好友家了，赶吃饭的点儿才回来的，听她娘说了两句来客人的话，饭桌上时不时就盯着陆圆的衣裳看。
龙凤胎睡醒也被刘氏抱过来了，跟李爹一手抱一个喂饭，两个奶娃娃就知道闷头吃饭，嘴巴吃得喷香。
陆圆悄悄扫了眼桌上的人，心里想着怎么没看见大哥说的其他人，他还想见见弟弟妹妹们呢……
正暗暗想着，被突然闯进来的人搅了思绪，紧接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卷入鼻腔……
众人听到动静抬头，喝多了的王铁柱正好对上陆圆的杏眼，登时只觉得下腹一紧，硬邦邦的。
“……娘！嗝！我，我回来了！”王铁柱说着便要往前凑，眼神在陆圆脸蛋上来回乱瞟，一副色眯眯的熊样儿，一点没深沉没顾忌，“娘！咱家来客人了！嗝！那我得陪！陪着！”
察觉到对方在一直看自己，陆圆不适皱了皱眉毛，只顾低头吃饭，他不喜欢酒味。
“喝喝喝！你还知道回来！大清早就不见人影！一点不知道爱惜身体！”刘氏嘴上教训几句，脚下却是忙着添碗筷去了。
“起来！嗝！我！我坐这！”王铁柱不当回事，耳朵早就听出茧子了，张嘴要坐他妹妹那，那块儿位置离陆圆近。
“你起开！一股子臭味！烦死了！”王惠兰不起来，他俩兄妹从小不对付，谁都看不惯谁。
“死丫头啊嗝！敢这么跟你！跟你二哥说话！是不是欠！欠嗝收拾！”王铁柱倒也没强迫，就着他老娘的位置坐下来，他刚吃完酒不饿，完全是为了看陆圆。
李耀山知道他什么德性，大体格侧过身子，高大的身影一下罩住了陆圆，然后忙着去看陆圆的脸色。
他刚才注意到陆圆皱眉头了，家里有这么个能吃酒的，一身酒味醉醺醺，他怕惹陆圆不高兴。
“爹！嗝！这小哥儿是谁？谁啊？咱们家亲戚吗？嗝！以前没，没见过！”王铁柱没脸没皮，歪着脑袋伸着脖子看。
“我师傅家的哥儿。”李爹也看不惯他，但看在刘氏的份上应了句。
之后王铁柱再说什么也没人搭理，和他老娘一唱一和搭话，吃得一顿饭几个人不欢而散。
饭后，王铁柱急吼吼追着他老娘跑回屋，刚刚在饭桌上也没问出个什么来，在得知李耀山那个蠢货要成亲，他气得酒醒了一大半！！！
“我比李耀山大！要娶也是我娶！”王铁柱梗着脖子喊，蛮不讲理开始耍酒疯。
“小声点！人俩儿定得娃娃亲！你娶个哪儿门子亲！”刘氏瞪他一眼示意他小点声，手上继续补衣裳，知道儿子大了，便好声好气儿宽他的心，“娘早早帮你留意着呢！村口李二伯家的二丫！在家里干活是个好手！娶回来也能伺候好你！而且她屁股大能生养！第一胎准是个小子！”
“娘！那个二丫肥粗老胖的！吃得比我都多！娶回来干什么！白白让人笑话啊！”王铁柱哐当坐他娘旁边，扯着衣裳不让干活，“我不管！我得娶那个小哥儿！大的没成亲小的先成亲像什么话！让人听了娘你不丢人丢大发了！”
“跟你娘使心眼儿！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小九九！”刘氏照着王铁柱的肩膀怼了下。
“嘿嘿！娘最了解我！”王铁柱抱着他娘的胳膊，好声好气乞求，“娘！哎呦我的娘诶！你疼不疼我！我想娶那个哥儿！”
“你没看见他额头上的红痕吗？不好生养！将来不好生养！怀不上孩子你留不了后啊！”刘氏想到毛领子就心疼，但儿子不能没有后代啊，“而且你看他细胳膊细腿就不是能下地干活的人！娶媳妇是要娶回来伺候你的！你娶他有啥用？娶个菩萨回来供着？”
“娘！没孩子将来大哥生的我抱几个不就行了！不会干活娘教他！教不会打两回就会了！”王铁柱现在不管不顾，只想先把人先搞到手，专往他娘心坎里说，“娘你没看见他的毛领子么！说不准带了很多嫁妆过来！他爷爷是猎户！老李头子之前也是猎户！你看咱现在住的大瓦房！村子里独一家！娘你好好想想！”
刘氏手上缝补的动作顿住，被王铁柱磨的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
是啊！当初她不就是图大瓦房和猎户的身份才嫁过来的吗！即使死老头子后来断了腿！那现在她腰板也硬气啊！手中有大巴银子！大青砖瓦房住着也比以前舒坦啊！
“娘！等我娶了哥儿！我把他的嫁妆全孝敬你！毛领子也拿给你！叫你出去显摆显摆！”王铁柱知道他娘爱占小便宜爱听好话，继续笑眯眯拱事儿，“娘！你好好跟老头子说！你给他生了耀龙耀凤！他保准听你的！”
“你啊！从小就不省心！”刘氏嘴上笑骂道，心里则是开始琢磨着怎么跟老头子开口。
另一边，李耀山带着陆圆从正屋出来，打算领着陆圆去侧屋瞧瞧，让弟弟妹妹们见见人，也让陆圆看看他一直生活的地方，再好好决定要不要嫁他。
侧屋这边，李耀河正坐在灶屋门前给小妹熬药，药味的苦涩慢慢飘出来，冷风吹都吹不散，抬头看见大哥领着人过来，赶忙起身。
“这是我三弟。”李耀山看着陆圆慢慢开口。
李耀河早从李耀根口中得知家里来了个哥儿，这会大哥又将人领过来给他们看，心中暗自有了数，刚要张口叫人，李耀根不知从哪儿窜出来，蹦高喊了一声。
“嫂子！”
“……”另外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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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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