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眉目不动，八方平稳，跟他说了一句今天天不错一样，很是淡定。
季白见状，了无乐趣的撇撇嘴：“这个社会，说真话都没人信了。”
“你说真话跟假话一样，信口拈来，毫不走心，信你才有鬼。”
季白靠回椅背，又言归正传：“你也看到我这个样子了，吊儿郎当的，玩倒是一把好手。真让我去管理公司，肯定三天撂挑子。况且我们家现在是二叔做主，不管是我还是职业经理人都用不上。”
说着，又笑着补了一句，“反正我手里的股份够我花个几辈子，那种劳心劳力的事儿，谁稀罕。”
晚上车少，宽阔的大马路上车与车之间的间距极大，江言便偏头看了他一眼。
车里顶灯没开，他隐在夜色里的表情也模糊不清晰。只是隐隐从他周身浮动的气场感觉到，他并不是很开心。
江言收回目光，沉默了几秒，突然道：“季白，要跟我回家过年么？”
“啊？”不知道是江言话题转的太快，还是这句话太震惊，季白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回了句感叹词。
前方右转指示灯亮起，江言食指微伸，将灯光转向往上挑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的道：“我妈不是一直想叫你回家吃饺子么，临近过年，又遇上案子，平时怕是没有时间。要不就过年好了，”他唇角上扬，“反正你也是一个人，要不就来我家凑合一下？”
像是心口被开了个口子，一盆热水顺着浇了下去。整颗心连着四肢百骸都变的滚烫炽热起来。本来微凉的掌心已经濡湿，冒了汗意。
季白握紧掌心，开口时，喉咙像塞了一团棉花，闷而涩重，他却硬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翘着唇角打趣：“谁说我是一个人了，我还有二叔。”
“你能在家呆的住？你可不像跟长辈一起守年的乖孩子。”
“你家里也有长辈，不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江言笑的自信又骄傲：“家里不是有我么。”
窗外是呼啸而过的北风，冰冷刺骨。就连护城河的河面上，也铺着一层薄薄的冰膜。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季白却感觉浑身燥热，像是被人捂在手心里，遮去了一切寒风和大雨。
他嘴角终于控制不住的扬了起来，眸光晶亮：“那咱妈和咱爸喜欢什么，我提前准备。”
季白不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他是拿着颜色能满世界画彩虹的人。前一秒才提出带他回家过年，下一秒，咱爸咱妈都开口叫上了。嘴还不带瓢的，顺当的，跟喊了20多年一样自然。
江言心情也不错，调侃他：“我家那点老底你不是都摸清楚了么，还会不知道送什么？”
季白无视绷带的束缚，摸摸鼻子：“我不是特意去查你。不是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么。为了追你，我当然得投其所好。”
车子开进小区里，江言车技娴熟，方向盘一松一倒便轻松倒车入库。他将安全带解开，转头看季白：“随便带点水果就行，别太贵重。万一给他们吓着，这顿过年饺子你就吃不上了。”
“那怎么能随便，”季白跟着下车，等摁了电梯关门键时，他直接靠在江言肩头，声音漏出点儿疲惫，“第一次上门见家长，自然得郑重点儿，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江言伸手环住他的腰，使他全身力气靠在自己身上。见电梯开门后，又就着这个姿势半搂着他往外走，然后用空出的一只手去掏钥匙：“你看着办吧。不过跟你事先说一下，虽然他们比较开放开明，通情达理，但是咱俩的事儿，我还没跟他们说。”
季白那点懒意和疲乏瞬间消散，他直起身，本来不张扬的丹凤眼瞬间睁圆：“那我这次回去，不就是向你爸妈坦白了么。”
“那我不去了，”季白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一边摆手一边往屋里走，“狂风暴雨这种事情，还是你一个人去承受吧，我只能陪你同甘不能共苦。”
江言将门关上，顺手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他脸上的表情有无奈有好笑：“那可怎么办，苗女士的狂风暴雨，我一个人也承受不来。”
季白已经靠在沙发里，顺手将茶几上的一包樱花味薯片撕开：“那我们先不公开，能躲一天是一天吧。”
说完，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咀嚼声，还有一句几不可闻的嘟囔，“反正我也还没做好准备。”
江言在他身边坐下，语气是真的在商量：“先不说？”
季白肯定的点点头：“顺其自然。等咱妈什么时候发现端倪了，咱俩在招供。”
“也行，”江言摸了摸脖子，即使苗女士不在跟前，他都觉得后面凉飕飕的，“我也还没做好缓冲。”
说完，他又看向季白：“那你去吃饭的时候注意点，别动手动脚的不正经。礼物也随便拿点就好，别太隆重。”
两人商量好过年的事儿，季白便看着江言动起了歪脑筋。他歪头又蹭在江言肩膀上，语气似商量似讨好：“江队长，我想洗澡。”
江言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看一下有没有遗漏来电信息，然后再刷一下朋友圈。蓦然听他这么说，他摁键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一本正经的道：“那你去吧。”
“我自己不能洗，你得帮我。”季白理所当然的要求，显然忘了刚刚在医院时，他还大言不惭的跟肖谈说，绑着跟没绑一样，他活动自如。
江言目光从上到下，毫不掩饰的将他打量了一遍，然后郑重又认真的道：“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剧烈运动，为了咋俩着想，你还是自己洗吧。”
江言目光坚定，心如磐石，不可动摇。
季白轻叹一声，懒散的站起身子，一步三晃跟没骨头支撑似的往浴室走，只是嘴上依然嘟囔着：“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周二一大早，江言便拿着几分资料去找张局盖章。
张局依旧是老样子，拿着60年代的大茶缸，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模样看着挺悠闲，一点都没有即将上任的紧迫感。
江言敲了敲敞着的大门，等张局看过来后，他才进了屋。
张局看着他挺乐呵，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骨干，这一次他能升职少不了他的功劳。他将茶杯放在一边，笑眯眯的问：“找我有事情？”
江言将资料放在桌子上推过去：“这是林司的案子，需要查一下相关人员的银行流水，需要您盖章。”
“行。”张局格外好说话，也没细看，从抽屉里掏出公章便往上盖。对江言这点信任他还是有的。
“这个案子有困难么？”盖完章后，他顺势问了一句。
“不难，能赶在年前破案，不过，”他话音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不过这个案子可能牵扯到茶馆。”
张局眉头挑了一下，脸色有些凝重。半响才摇头笑出声：“也不知道谁来接这个烂摊子，可够倒霉的。”
他将资料推给江言，拿起那老旧的茶缸喝了口水润了喉，又嘱咐道：“以后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是。”江言起身敬了个礼，这才往外走。
办公室里，陈凡像个大金毛一样，乖乖巧巧又哈着舌头蹲在季白身边：“季爷，你今晚就去催眠秦翊哈？你胳膊没问题吧。”
季白手里正拿着一块金色怀表，秒针一圈圈转动，却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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