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来的孤狼,没见过江南的明珠。
即使是狼烟四起,四处流离,明珠依然是江南那颗最耀眼的明珠。她是霜雪白玉堆砌的美人,皮囊之下掩着万千富贵。
她比任何骑着马扎着长辫,挥舞着带刺的鞭子的塞北草原的姑娘都惹人怜爱。
程怜生翻身下马,冷硬的盔甲在暮色中撞出清脆声响。他名字秀弱,人也秀气,生了一张不知事的富家小公子的好脸,眉目被光勾勒得分明。
“江南的明珠?”
他大步流星走到周鸯面前,毫不怜惜地捏着周鸯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周鸯从小被人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掉了,哪儿会被人用满是老茧的受来回磨蹭呢?
她眨眨眼,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含着泪欲落不落,轻声开口道:“是周鸯,鸳鸯的鸯。”
周鸯是江南世家养大的姑娘,洛城人,十七岁却还未许配人家。她记得自己一直在洛城长大,只是十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前尘尽忘,之后一直卧病在床调养身子。
她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格外喜欢看些关于风土人情的书文,尤其是塞北的,仿佛那片土地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
只是这世道,还未等她养好病去塞北看一看,就已然乱了。
程怜生是个糙汉,没读过几本正经的书,行军打仗全靠野兽般的直觉。他混不吝的,手底下的肌肤又嫩又滑,像上好的玉石,还带着一丝丝温热。
怎么会这么软呢?
程怜生心道。
她似乎这些年被人养得很好,比草原上的羊子挤出来的羊奶还要白,还要香。
他是在市井里摸爬滚打混大的人,进了军营后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姑娘,早就学会了男人间常开的黄腔。
周鸯的模样只会勾起他底下的**。
吹角连营,沙场点兵。军营里的男人最不缺的就是血性和痞气,美人和烧酒是他们最爱的谈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程怜生想起曾经在军营里,一魁梧大汉拿着酒壶爽朗大笑,酒液顺着壶嘴往外滴落,又被大汉一把提起往嘴里倾倒。
“江南的姑娘,可比塞北的姑娘们舒服多了!”
周鸯还在自己面前。
程怜生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暗了暗,而后松开了自己的手。
“好名字。不过呢,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央央,不是鸳鸯的鸯,是塞北的阿央。”
周鸯抿唇,默不作声地把眼里的泪水眨去。她一张俏脸冰霜似地板着,叫程怜生品出些当年的倔强。
阿央原来没变。
一如从前。
程怜生不安的心放了下来。他再看周鸯,抛去过往的情谊,觉得十分有趣。程怜生看周鸯就宛如看一只没有反抗力的狸奴,因为柔弱只能炸开浑身的毛向敌人示威。
“开心些呀,小明珠。”程怜生故意这么叫她。
他搂着周鸯转身上马,将人困在自己怀中,然后细心地解下披风围在周鸯身上。周鸯不知他要做什么,愣愣地任由程怜生抱着。
“我找你找了好久。”
“走咯,我们回家。”
程怜生骑着马,少年意气鲜衣怒马,他抵着周鸯柔软的发顶,道:“要听话呀,小明珠。”
“听话些,才不会被丢掉噢。”
周鸯眼眸微垂,一声不吭,像个摆件也像个精致的人偶娃娃。她温顺地依偎着少年将军,仿佛自己是一株柔弱幼小的菟丝花。
但暗地里她抓着程怜生的盔甲,目光迅速而又悄然地巡视过四周。周鸯自大病之后便多了个不为人知的能力,凡是她看过的东西都能过目不忘。
江南是南国的地方,南国与塞北于海门关一战,南国惨败,十万大军尽数死在了海门关。塞北的军队一路直上,打到了江南的洛城。
当今圣上登基不过一年,在位期间荒淫无道,百姓们生活水深火热,无不哀声哉道。
眼看塞北的大军打来,南国的皇帝便早早迁都跑了,独留下几个自持风骨的世家负隅顽抗。只是没过几个月,也都死的死逃的逃了。
还有些活着的,大多也都同周鸯一样,被塞北人掳走。
程怜生心满意足地喟叹。塞北的孤狼找到了自己最满意的猎物,叼着猎物盘在自己的地盘里。
“乖乖,睡吧。”程怜生一只手抬起捂住了周鸯的双眼,另一只手点了周鸯的睡穴。
怀中的人不得已顺着他的意睡了过去。程怜生又将人抱紧了些,以免马背颠簸将人颠了下去。
睡着的周鸯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不知去往何处。
天下之大,无她安身立命之地。
但很快,这个噩梦就醒了。
她睁开眼,听见程怜生的声音。“醒啦?那就来吃饭吧,小明珠醒得可真及时啊。”
程怜生已经换下了那身盔甲,穿着舒适柔软的衣服,此刻手里正端着一碗热粥,挑起帘子往周鸯身边走。
许是没有那身盔甲的缘故,程怜生整个人都散了不少戾气。
知道自己反抗不过他,加之肚子确实有些饿了,周鸯便乖乖接过那碗粥,撑起身子坐着,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舀着吃。她睡了太久,原本整齐的发髻已然散乱,几缕发丝垂下来,她下意识地晃头。
“别动。”程怜生伸手替她将那几缕头发别在了耳后,“怎么不带耳珰子?不喜欢?”
周鸯摇摇头,细声细气道:“路上掉了。”
程怜生便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耳坠子?下次给你寻来。”
周鸯抬眸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清亮。她道:“特意为我寻来吗?”
程怜生就笑,他一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眉眼俊秀。他语调上扬,道:“是呀,特意为你寻的,小明珠赏个面儿呗?”
周鸯又不说话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他,一张漂亮的脸羞得通红。
程怜生笑得更放肆了,他笑得全身都抖,一颤一颤的。他开口:“小明珠你真好玩,和原来一样。”
周鸯不懂,但没问,只当这人是发疯了颠了,在自己这儿说胡话。
“小明珠啊小明珠,你可不是江南的明珠啊。”程怜生坐在周鸯边上,头枕着周鸯。
“你怎么忘了呢?你是塞北的阿央啊。”
“你怎么能忘呢?”他喃喃道。
“你怎么就忘了呢?你怎么敢忘的呢?”
“这么多年……”
低声自言自语了半天,程怜生又忽地伸手捏住了周鸯的下巴。刚见面就捏了两次,周鸯有些摸不透他。
之前的视角是周鸯仰望他,现在却是周鸯低头俯视着他。
程怜生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就落在我手里了呢?你也不担心的吗?落在我手里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呀。”
他的语气满怀关切,似乎发自肺腑地替周鸯感到担忧。
“我可真是为你忧心呀,小明珠。”
程怜生说完,似有些忍不住,松开手侧过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不知是笑还是什么。
片刻,他又转过来,一张脸上摆满忧愁,轻轻道:“你不该让我为你担忧的。”
周鸯喝完了粥,胃里舒服了不少,她见状也懒得发脾气,只当自己养了个不正常的狸奴主子。
主子有的时候喵喵叫,不管它就好。
“你真的很有意思,小明珠。”程怜生越瞧,越觉得周鸯这几年养得好,人也更好玩了不少。
“吃好了就随我走吧。”
“我带你去看一场困兽之斗。”
塞北马场。
“塞北人都有自己的马,从小养着,是塞北人最好的伙伴。”
周鸯慢吞吞地跟在程怜生身后,看他带着自己一路走到高处。
马场上已经有很多人了。周鸯目光望过去,许多南国人被缚在木架上,还有一些跪在地上,双手都被绳子捆住。
粗布麻衣不显眼,但站在高处,一切都清晰可见。周鸯掠过整个马场,没有发现自己熟悉的人。
她心里松了口气。
没看到兄长和嫂嫂就是好消息,说不定兄长没有被俘虏,此时正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
“你让我看什么?”周鸯忍不住问。
程怜生竖起一根手指叫她不要说话,然后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到塞北人群的中心。
“今天玩点不一样的。”
“你看,下面的人,都是军功。”
程怜生塞给周鸯一把弓箭,握着她的手掌着箭尾,直直对准下面的南国俘虏,道:“我教过你射箭。他们养了你这么多年,都快把你养废了。”
周鸯不愿,在程怜生怀里挣扎动弹。
“别动,否则我就不再教你了。”
“下次给你专门打一把轻巧些的,我的弓你握不住。”
箭在弦上,下一秒飞射出去,随着尖锐的破空声,那支箭正正射在一个木架上的俘虏的心口。
程怜生低头问:“好玩吗?”
“你要我看的困兽,就是这个?”周鸯轻声开口。
“还不够吗?噢,人是少了些,还少了个你。”程怜生反而笑着松开她,把她转过来与自己对视,伸出手点了点她的眉心。
“你也是困兽啊,小明珠。”
他将人命视为草芥,随意玩弄,如同烽火戏诸侯。
周鸯声音有些发颤,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道:“我不想看这困兽之斗。”
程怜生哪会轻易放过周鸯,他就是喜欢看周鸯惶惶不知所措的样子,从小到大都是。
“可是我想让你看,怎么办呢?你将就将就我吧?”
周鸯想跑,但是跑又跑不掉,周围都是塞北顶尖的将士。她只好抬着小脸,低声哀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程怜生想起小时候,央央也会这样抬着脸望着自己,理直气壮地要自己帮她打一只兔子。
因为央央想养一只,隔壁家都有,就她没有。她便跑到自己身边缠着自己,央求自己也打一只回来。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自己拿她没办法,只好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然后带着她去林子深处打猎。
然而世事无常。
程怜生看着周鸯的眼睛,缓缓开口:“你知道吗?他们都是罪人。央央,他们都该死。”
周鸯不明白程怜生的话,她只是用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这样就能改变什么。
“看着我也没用呀,你看,兽都跑了。”程怜生一副无辜样,摊开手。
周鸯回头,刚才那些跪在地上的俘虏全都往远处跑,有些一不小心摔倒了,就被塞北人骑着马拖回来,然后强迫他们握着剑杀原本绑在木架上无力动弹挣扎的人。
“看到了吗?被抓到的人可没有好下场,人想活着就得往前跑。”
程怜生对这群人毫无怜悯之心。他心里对南国人恨不能生啖其血肉。不说家国之仇,只说个人恩怨,程怜生便不可能放过他们。
当年周鸯被南国人拐走,音讯全无,程怜生不知找了周鸯多少年,足迹踏遍整个塞北。
他与周鸯错过的十年,无论杀多少南国人都换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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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文大吉,祝点进来的大家一切顺利~
喜欢的点个收藏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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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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