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怜生被周鸯抢了帕子，又闲下来，就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大咧咧地坐下，支着脑袋看这兄妹俩。
周鸯用那帕子细细擦去了泪，面上除了红了眼眶外就便再无其他不妥之处。她有心想和周逸春单独说会儿话，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走程怜生。
依照程怜生的个性，是绝不会让他们兄妹二人单独相处的。
该怎么办呢？
周鸯的目光落在手里的手帕上，忽而出声道：“这是我从前的帕子吗？”
她说这话时，周逸春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程怜生倒是很快反应过来，颔首道：“是，你小时候用的，后来给了我。”
他还补了一句：“这些年我都有好好收着，没用过。”
语气听上去颇为骄傲。
周鸯睨他一眼。
“阿鸯，你知道了？”周逸春听出了别的意味，他一边的手臂还露在外头，拧眉望向周鸯。
周鸯还没来得及说话，程怜生就替她开了口。他神色淡淡的，语气懒懒散散道：“是啊，只许你把央央拐回去当妹妹，不许我把她抢回来告诉她真相吗？”
“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程怜生对周逸春无疑是有怨气的。尽管他知道不是周逸春把周鸯从自己身边带走的，甚至从另一种方面来看，若不是当了周逸春的妹妹，也许周鸯现在身在何处还尚不得知，也不会被养得这般精细。
但到底是周逸春鸠占鹊巢了。
程怜生想，这怪不得自己，谁叫他这么些年都替代了自己的位置陪在央央身边。没有杀了他已经是自己仁慈了。
如今还反过来带着央央来看他，天知道程怜生有多想一拳头打在周逸春那张脸上。
周鸯瞪他一眼，起身去蛮横无理地推程怜生，把他拉到帐子外，恼他扰了自己和周逸春好不容易得来地团聚。程怜生抬手敲了敲周鸯的脑袋，低声道：“难道我说也说不得了？央央你好不讲理。”
“那你把我掳来这里可讲过什么道理？”周鸯哀哀怜怜地垂眸，轻叹，“我与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甚少分开过这么长的时日。你偏要在我与哥哥相处时说这些话戳心窝子。”
“明明我才是那个和你一起长大的。”程怜生精准地抓住周鸯话里的重点，并及时表达自己的态度，“你也知道你是被拐走的，真真论起来，他哪里比得过我与你亲近？更何况如今你我二人已是夫妻，他更是比不得了。”
“是啊，我都嫁给你了，以后想和哥哥相处的机会恐怕就更少了。”周鸯又叹气。
她悄俏用余光窥着程怜生的神情，只是看不太全，强行把心里的惶惶然压下，继续装我见犹怜的模样。
“我想和哥哥单独待一会儿，可以吗？只说两句体己话，你在外面等我。”她拉着程怜生的袖子，美目盼兮，好不娇俏可人。
程怜生对她总是没有抵抗的，虽知道不该任他俩单独相处，央央就不说了，从小到大就不是个乖顺的，那周逸春一看也是个有野心的家伙。
放任他俩单独相处，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
但是……
程怜生板着脸，竖起一根手指道:“一刻钟，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央央，到了时间我就把你带回去。”
管他多久，只要能让自己和哥哥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就够了！周鸯勉强抑制住心底的喜悦，也不管程怜生了，松开手就往帐子里钻。见她这般着急，程怜生又有些不高兴，但说出去的话不好反悔，只能抱着手杵在外面生闷气。
还是不能让周逸春待在央央身边，他想，得找个法子把他俩分开，最好让周逸春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和央央碰上一面。
隔着帐子，新婚的小夫妻各怀心思。
“阿鸯。”
周鸯再进来时，周逸春已经把衣服重新整理好了，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他朝周鸯招招手，唤她过来坐下。
“帐子里乱，地方小，你将就些坐在我的衣服上。”
周鸯不喜欢坐着冷硬的凳子，因而她闺房里的家具一应都铺了毛绒毯子，除了夏天会换成轻薄的布绸。
“哥哥。”她慢慢走到周逸春面前，拦住了周逸春还想再抚平褶子的手，“如今在塞北，没那么讲究的。”
“我哪儿有这么娇贵呢。”
“委屈阿鸯了。”周逸春闻言，目光疼惜地看着周鸯，揉了揉她的发顶，“阿鸯，有些事儿本不欲告诉你的，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没有再瞒着的必要了。”
“你确实不是爹娘亲生的女儿。”
周逸春缓缓开口。
“我十三岁那年见到的你。那是一个冬天，我和娘亲走在街上时撞见了你，彼时你还在人贩子手下，那人贩子拖着你想把你卖了。”
“你当时小小的一个，看着就可怜，我问娘亲能不能卖下你，娘亲答应了。”
“原本是想把你送回你原来的家的，却不想你正巧生了场病，等你醒来后就把以前的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的。”
周逸春道:“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想要一个妹妹，又找不到你的家人，因此便对外说你是我的妹妹，刚从老家接回来。”
“哥哥……”
周鸯沉默了很久。
“你若是怪我，也是应该的。阿鸯，虽说我并非有意让你远离了故土，但到底是我把你留了下来。”
“不是你的错，哥哥，若不是你把我从人贩子手底下救出来，或许我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周鸯摇摇头，她不怪周逸春，只是这世事弄人，时也命也罢了。
“哥哥，你想回江南吗？”
她目光灼灼。
周逸春先飞快地掠了一眼帐子外，问周鸯道:“阿鸯，你为何忽然问起这话来?”
周鸯怕程怜生听见，小声道:“难道哥哥你想留在这里吗？”
“当然不想!”周逸春毫不迟疑地回道。
“那我们想办法逃离这里吧!”周鸯拉着周逸春的手，因为激动，她脸上有些红晕，手心也热乎乎的。
“哥哥，我们回江南，离开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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