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已经快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看着眼前死寂的楼房，不可置信：“你都是骗我的吧。”
谢织不回答，只是继续指着其他房间说：“那里曾经有一对兄弟，他们关系很好，哥哥比弟弟大了五岁，他们在向西中学读初中和高中，然后有一天，我从这里看过去。”
江淮捂住耳朵，不想听什么血腥的恐怖故事，却见谢织弯起两根手指轻轻一碰。
“……接吻了。”
“同性恋？”江淮怔愣道。
谢织点了点头，补充说：“还是……的。”
“那……”后面呢？
“这件事传了出去，学校约谈了好几次，最后哥哥带着弟弟偷偷跑了。”
“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谢织垂下头，神色莫名：“我不知道。”
当年他帮兄弟俩买了票，哥哥拉着失魂落魄的弟弟，恶狠狠朝谢织警告到：别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抵消你到处传播的事。
谢织摇了摇头，看着因为压力而快要垮掉的弟弟，这是他的好友之一，走前连句道别都没有。
他哥哥并不知道，这件事不是谢织说的，而是他弟弟在对谢织告白时自己爆出来的。
“你知道我哥哥在追我不是吗？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跟他走！”
只是赌上一切也没有换来谢织的同意。
看着久久沉默的谢织，江淮猜想到他可能在回想些什么。
虽然听了几个莫名其妙的故事，但他的心情确实放松了不少。
世人皆苦。
一有对比，他和江余菀那些事似乎根本不算事，他甚至想好了见到江余菀给她说些什么。
雨啪嗒啪嗒落在脸上，江淮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冷，他不禁连打好几个喷嚏。
这动静拉回来谢织的神，他又指了栋楼，正要开口，江淮连忙摆手。
“够了够了，我觉得我好多了。”
谢织果然停下了嘴。
江淮又想到，这可能是谢织话最多的一次，居然是为了安慰他。
我们已经不是一般的朋友了，我们是超好的朋友了！
他心里默默给谢织抬了个位置。
谢织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看着声势浩大的雨幕，慢慢伸出脚踏了出去。
雨水浇了一脸，有些长的黑发软软的贴在脸颊侧，又乖巧又可怜。
江淮幻视他们第一次见面，谢织也是这幅模样，眼睛黑溜溜堆压着许多东西，江余菀却被哄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他认为干儿子了。
现在和那时候差不多，江淮却觉得自己也被哄到了，他看着雨中单薄的身影想这人怎么这样，淋生病了怎么办？
他伸手去拉他，还没碰上，却被反手拉住。
谢织把他拉到天台边缘。
这地方破败，边上的栏杆一块有一块没的，谢织已经走到边缘，噼里啪啦的雨水将楼下的景色模糊不清。
江淮想说危险。
一眼撞进谢织黑漆漆的眼里。
空荡荡的。
又是什么都没有的模样。
谢织嗫嚅着嘴唇。
“江淮，痛苦吗？”
没等江淮想清这句话的意思，谢织突然松开手，整个人身体往后仰去。
江淮缓缓睁大眼睛。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受伤的那只手臂揽住了一旁的栏杆，抹了一膀子的铁锈。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左手擦过谢织袖摆，手指用力一曲，抓住了谢织。
拉住谢织的手都在颤抖，江淮只觉得心脏差点跳了出来，先是茫然，然后一股愤怒冲上大脑。
“你干什么？”
栏杆发出不堪负重的声音。
谢织垂着身子，看不清表情，他的全身靠着江淮一只手支撑着。
右手腕传来钻心的疼，雨水使双手滑腻，在只有几度的气温下江淮出了一身冷汗。
谢织很瘦，手腕纤细过头，江淮平时都不敢用力去碰，此刻顾不上会不会把人拉脱臼的想法，用尽了吃奶的劲。
他突然感谢篮球，让他的鞋子都是出了名的防滑好穿。
谢织仰起头。
眼睛又空又茫然。
“江淮，你痛苦吗？”
“什么时候还说……”这些……
江淮突然泄了气，他涨红了脸，声音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你如果掉下去了我就会很痛苦。”
“求求你。”
“求求你，谢老师。”
“你到底要什么？我可以给你的都给你。”
“你拉着我。”
“活下去。”
“我！很！痛！苦！啊！”
谢织仰着头，眼睛被雨水浸透，干涩而难受，他认真注视着江淮。
琥珀色的瞳孔缩小，里面充满了恐惧，满身水淋淋，好不狼狈。
不知道是江淮哪句话说动了他，他突然回握住江淮的手，脚下踩住什么，三两下就爬了上来。
“江淮。”他轻轻贴近他，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痛苦的重量应该和生命等同，你只是难过，并非痛苦。”
歪理邪说，一派胡言。
痛苦哪有这样的定义。
江淮呈大字形躺在天台上大口喘气。
“疯子。”
片刻，他吐出这个词。
雨势终于变小了，像是倒尽了存货，天边的口子缓缓愈合，冷雨淅沥而下。
谢织揪起衣摆，用力一拧，挤出大量的水分。
江淮躺了好久。
他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谢织见衣服拧不干，直接放弃，他坐在江淮身边。
江淮先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怪呢？”
“你知道下面有支撑点是不是？”
“但是万一我没拉住你呢？”
最后又说了句：“疯子。”
谢织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这个地方下面几米就有一个天台，只是雨太大把它挡住了，我计算过，就算摔下去最多残也不至于死。”
“那你想残吗？”
“不想。”谢织将头埋进两膝里，回答得很干脆。
他有剩下的半句非常消极的话湮灭在了嘴边，江淮却仿佛察觉到，他露出一个苦笑。
“这次月考如果能考高点我好去找江余菀和好，谢老师可一定要好好活着辅导辅导我啊。”
满目雨丝飘落在将枯未枯的树上，谢织轻声回了句“嗯”。
-
离月考只有不到两周，谢织为江淮挑选了好几本看起来就很基础的教材。
“这些有用吗？”江淮翻开《从零开始学高中数学》，第一页还是1 1，第二页已经变成好几个乱七八糟的数字加减乘除了。
谢织让江淮抬头坐好，他声音冷淡，带着点不满：“我说过你不要一看见一堆数字就害怕，你要去分开它们，认清要求什么，答什么。”
这是江淮的坏毛病，优秀的记忆力带来的劣势就是让他一眼就把大串数字字母记成一个整体，不知道从何理解起，从潜意识就开始害怕大坨纠缠的数字。
“好好。”江淮又悄悄趴在桌上，他从这里望过去，正好看见谢织凌厉的下颚线。
谢织认真做事时眉压着眼，嘴唇绷得紧紧的。
“别看我，看题。”
好经典的台词，江淮一惊，不知道谢织怎么发现的。
“你在写什么？”江淮撑起身子想看谢织写的东西。
谢织掀起眼皮，直接把手挪开，让他看个仔细。
“可分离变量的微分……方程？”江淮看着一串f(x)g(y)，大惊失色“这是数学？”
“有点兴趣。”谢织点了点头，他面上风轻云淡，却在江淮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高中数学要学这些？”完了，再不懂数学也看得出难度，江淮哀嚎道“这我考个鸡毛啊……”
谢织面上隐隐的骄傲立马淡去，仿佛突然想起面前这位是实打实的大学渣：“没事，这不是高中学的内容，你要是能知道个洛必达法则就已经算很不错了。”
“洛必达法则？”
谢织扯出江淮压在身下的教材，翻到173页，指着其中一道题说道：“这道题就能用上洛必达。”
江淮意外于他对教材的熟悉程度，知晓这书应该真是谢织用心选的，他接过书，爱惜至极地抱进自己怀里。
“你已经在学大学的内容了吗？”
谢织嗯了一声。
江淮一会儿觉得这人真装，一会儿又觉得好敬佩好羡慕，他还是个不那么成熟的高中生，心情全写在脸上。
谢织顿了下笔：“你认认真真学能更装。”
“啊？我才不想装……”逼。
“下次月考进步两百名，平时看不起你的同学，以为你和他一起混的朋友，每天奚落你的老师，以为你废掉的母亲，全都会投来惊讶至极的目光，没想到江淮同学显山不露水，就小小的学习了一下，居然能进步这么多……”
随着谢织的声音，江淮脑海里已经幻想出具体的场景，他甚至看见张志跪拜在他的脚下，口里不停说着：“江淮同学真是厉害了！天才啊！是我眼瞎，居然错过此等天才！”
……
不对不对！江淮将脑海里的幻想摇出头：“进步两百名？在其他学校还有可能，树明进步两百名难上登天，我至少得考五百分才行。”
谢织面色不改，斩钉截铁道：“那就考500分。”
江淮大惊失色：“不不不，你是不是学傻了，你清楚我上次的分吧？五百那不是要我翻两倍？我去那找那么多分！就凭这么几天？”
“对啊。”谢织抬头直视江淮，“江淮，你应该得清楚吧。”
“自己是个天才的事实。”
什……么？
江淮这下彻底愣住，谢织说的每个词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懂了。
天才？谁？我吗？
我是天才？
哈，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想反驳，谢织的目光坚定而充满力量，沉沉压在江淮肩上。
“毫无基础的人一天背一百个单词，你不仅能完全完成，随机抽查的拼写都很少有错，这种记忆力我没有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有发现。”
“这是独属于你的天赋。”
谢织黑溜溜的眼睛倒映出江淮的身影，嗓音沉静，却像平地惊雷一般在江淮耳边炸开，一字一句。
“你就是天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