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宏发消息,只说了两句话。
【胖子】:遭了。
【胖子】:阿姨来医院看你了。
江淮的睡意瞬间褪尽,他来回琢磨半天这两句,发给周礼宏的消息石沉大海。
他看了一眼睡在他身边的谢织,谢织睡得很沉,呼吸清浅均匀。
于是爬起来到外面用左手给周礼宏打了个电话。
手机嘟了半天,周礼宏才接通电话。
“江哥。”除了声音有点喘气,还算平静。
天色阴沉沉了半旬,这会低压着,似终于要下起雨来,连日的积攒的大雨,不敢想象会有多瓢泼。
“怎么了?你慢慢说,我妈来了吗?什么情况?”
周礼宏打了个喷嚏,声音从手机传来有些失真:“阿姨来了只问你去哪了,我说你去向阳街了她就没问了。她在你病床那里坐了一会儿,好像看了一下你的课本,然后就走了,总共没待两个小时。”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事。
江淮的心脏却跳得飞快,他感到一阵不安,想了想,又给江余菀打过去。
电话只嘟了一声就被挂断。
他继续打。
那边继续挂。
来回好几次,那头传来的声音成了公式化的机械声。
他不可置信地听着那头翻来覆去的说辞。
江余菀居然拉黑了他!
他想说,至于吗?
脖子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江淮深呼吸好几下,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脚底扎根的藤蔓疯长,死死缠绕着他,周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刺,一寸一寸扎破皮肤。
那颗怜爱之心,是他舍去了稚子的无辜,舍去了少年的叛逆,舍去了身为杵淮的一切换来的,一颗血淋淋的,只为了江余菀跳动的心脏。
妈妈很辛苦。
妈妈很痛。
你要听话一点。
你再乖一点。
求求你了。
江淮手足无措地给江余菀发消息,他左手打字不太灵敏,磕磕绊绊按下dbq几个字母。
满屏的对不起。
屏幕内提示“对方正在输入”,江淮笑起来睁大了眼,他说,对不起妈妈,都是我的错,请原谅我。
好不容易打好后发出去却获得了个感叹号。
“欸?”
江余菀不要他了。
滋生的诸多藤蔓尖利的刺嵌入他皮肤的每一处,耳畔是轰隆隆的雷鸣,震得大脑脑仁都发麻,他呆滞抬起头,雨丝被风拉得细长,“啪嗒”打在了他的脸上。
寒冷刺骨。
江淮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小心翼翼隐瞒这个秘密许多年,甚至到了自己都快忘记这个秘密的地步。
他和江余菀没有血缘关系。
那个时候他还叫杵淮。
杵西洲前后娶了两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受不了暴力逃走了,她把杵淮留了下来,也许是想小孩也能充当一阵时间的挡箭牌,又或许是怕小孩哭闹破坏逃走计划,总之她毫无留恋,走得干净利落,那年杵淮才两岁。
他记忆力很好,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比如他那么小记得后面抱他的女人和之前的女人不是同一位。
抱得姿势不同,声音不同,脸也不同。
江余菀温温柔柔地抱着他,轻声哼唱动人的童谣,那时候杵西洲还没有表现出暴力的一面,一家三口度过了还算平静的一段时间。
之后是江余菀被抓回了江家,被发现已经和男人结婚后就成了被抛弃的棋子,杵西洲满脸深情地抱着失而复得的妻子,心里却想怎么敢离开他的。
他的本性暴露,挥舞的拳头沉重而疼痛,大量摄取的酒精夺取了他的理性。
江余菀在每一个疼痛不堪的深夜喃喃要逃走,杵淮跑过去,用伤痕累累又小小的身体安抚着她。
七岁时杵淮被打出脑震荡,医生说他有失忆的可能性,杵淮听了进去。
第二日他睁开懵懂无知的眼,朝着一旁浑身伤口的女人脆生生喊道:“妈妈。”
他看见女人眼里的泪光,又或是做下什么艰难的决定,女人抱过他,摸着他细碎的短发:“江淮,江淮。”
像两只遍体鳞伤的弱小的野兽相互舔舐着伤口。
但现在,江余菀不要他了。
谢织找到江淮时,江淮在蹲在不知道哪里的角落,谢织想了想开口。
第一句话是:“哭了吗?”
第二句话是:“别太难过。”
江淮抬起头,眼眶通红,他望着谢织,突然说你唱歌好听吗?
谢织歪头,然后摇了摇头。
江淮就突然暴起抓住他的手,冒着暴雨在向阳街坑坑洼洼的小路上跑来跑去。
泥水溅了一身,谢织仍由江淮牵着,两人淋湿透了。
江淮对向阳街也不熟悉,也不知道去哪,一股脑往前冲,他们在倾城大雨中暴走了一个多小时,谢织有点喘不上气。
他重重咳嗽了两声,看着拽着他不松手的男孩背影,头发凌乱,水珠不间断地从发梢落下,步伐也不稳,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全凭心情。
“等等……”谢织有点呼吸不上,他反手拉住江淮用尽全力才让他停了下来。
江淮回头,满脸都是濡湿的痕迹。
谢织深吸一口气:“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是一座学校。
今天明明是工作日,但整个教学楼黑洞洞的,一片寂静,墙面斑驳,露出的水泥有霉菌肆意滋生。
门口挂着脱漆的铁牌:向西中学,第二个字掉了一横,一眼看过去像四字。
原来向西中学离向阳街这么近。
谢织推开校门,剐蹭出令人不舒服的噪音。
学校里只有两栋楼,一栋矮小一点,写着“明德楼”,另一栋上面什么也没写,挂着个高中的牌子。
都很破旧。
江淮从一楼路过,看见里面十几张矮小歪歪扭扭的桌凳,讲台也是木桌,黑板上写着什么,墙壁都大片脱落,像废弃了许久的样子。
谢织边拉着他边上楼。
“很痛苦吗?”
江淮没有回答,只剩下身上雨滴滴嗒落在水泥砖上的沉闷声。
“很痛苦吗?”
又转过一个弯,江淮已经不知道到了几楼了,谢织再一次问道。
四面光秃秃黑黢黢的,唯一让他感到安心的只有牵着的这只手。
“江淮,你在痛苦吗?”
第三次。
“嗯。”江淮闷声应道。
似乎到了目的地,谢织猛然站住,江淮跟着收回步伐,只见眼前一道被锁着的铁门。
这是,天台吗?
谢织松开他的手,往包里摸索摸索半天,江淮拿不准谢织的脾气,他也不那么想说话,于是直愣愣看着谢织的动作。
谢织掏了半天掏出了根一字夹。
怎么总是带着这些东西?这个想法在江淮心里一闪而过,却见下一刻谢织将发夹拉平,对着锁就一阵动作。
“这是?”
江淮刚发一个音,谢织就朝他做了“嘘”的手势,于是他乖乖闭嘴静静看着。
谢织耳朵贴着锁,也不嫌脏,身上的雨水洇湿出一团深色的痕迹。
半晌,在极静的环境下,江淮都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谢织收回发夹,取下锁,推开了门。
挡板下的雨睡像密密麻麻的铁丝网,铺天盖地将这里困住。
江淮跟着谢织的动作走到挡板下,几滴雨飘在脸上。
谢织说:“我感到痛苦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江淮盯着灰蒙蒙的天,两边灰白斑驳的楼房,这楼不是很高,陷在向阳街里面,视野并不开阔,一眼看过去就被乱七八糟的建筑挡住。
不知道谢织喜欢这里什么。
“这里附近都没人住,常年锁着,也没人来。”谢织看出他的想法,随口解释道,“之前是有人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楼:“那里靠窗住着一个小女孩,她爸爸妈妈总是吵架,后面发展成打架,有一天晚上闹得很严重,她妈妈从那楼上掉了下来,经过调查发现是吵架时她爸爸失手将人推了下去。”
江淮看过去,这里正对着那栋楼的阳台,那女人可能就是从这里掉了下去,真是世事无常,不知道小女孩会有多伤心。
谢织突然顿了下,又继续说道:“那天我就坐在这看着,那小女孩才五岁,用了全身力气才把她妈妈推了下去,又把她喝得死醉的爸爸拉到窗台。”
“人类真的是很神奇的生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相信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认为五岁孩童可以推动两个喝醉了的成年人。”
江淮瞪大了眼,脑海里混乱的思维由着谢织的话扭成一团。
“对了,他们吵架的内容是让这个小女孩现在去接客还是直接买掉。”谢织补充道,没等江淮理清这句话,他又指了指另一楼的窗户。
“那家只有一个老人,他知道这里是学校,常常浑身**的站在窗边,对着学生打手枪。但没活几年就死了,尸体腐烂了三个月才被发现。”
其实谢织早就发现了,因为老人连着好久没有出现就很不对劲,但他不出现更好,省的听别人的讨论。
江淮已然目瞪口呆。
“你,怎么生活在这样黑暗的世界……”
谢织挑了挑眉,他指了指那扇窗户旁边的一家。
“那家人想要儿子,对儿子的执念让他们失了理智,他们本来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大女儿比我大几岁,小女儿才出生不久,又乖又听话,但是女人身体在第二次生产时落了毛病,说是不好怀上。”
江淮下意识想到不好的结果,他咽了咽口水,只听谢织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继续说道。
“于是男人把刚出生的小女儿分尸后封在缸里,还往头顶打入了一根钢针,说这样会让女孩子灵魂感到害怕,下一胎就会是男孩。”
“然后呢?”
“最后女人也没有怀孕,男人被抓了起来,女人和大女儿逃跑了。”
“某种意义上还算是个好的结局。”江淮松了口气。
“但据说女人到了其他地方后借贷给女儿做了变性手术,还不上贷款后一走了之,不知道变性后的女儿现在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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