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蟹黄面

第二天一大早,魏筼宁好比按时打鸣的鸡,八点多一刻就到伞坊了。

陶茗谙九点刚起,迷迷糊糊地听到外面一阵骚动。他揉揉眼从里屋走出来,晨光熹微中,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陶讳青和魏筼宁一起忙活着揉面。

年纪大了,睡眠浅能理解。

但年纪小的病患起那么早干嘛?

“呦,舍得起了?”陶讳青揶揄他一声:“今天中秋还赖床呢,你晓不晓得人筼宁今儿一大早期就等着你带他出去逛逛。”

……

陶茗谙顿时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撇撇嘴,起床气冒了个头,拉长调子说:天呐,筼宁哥受累了─我今天必须请筼宁哥放花灯。”

魏筼宁听着他怄气撒娇的语气,揉面地手一顿,完全不心虚地附和道:“好,我等茗谙晚上带我一起放花灯。”

好,八辈子欠他的,客套话他真敢总应和。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能同小人掰扯。

陶讳青挑着蟹膏,觑了一眼徒弟吃瘪的模样,哑然失笑道:“行了,行了,别杵在那了,洗把脸换个衣服过来一会吃面了。”

陶茗谙打了哈欠,含混嗯了一声,随后毫不在意地同手同脚走进里屋。

他们这里的习俗,中秋前后都要吃螃蟹的──因为在这个时期的螃蟹是最肥美的,而且螃蟹形状圆润,煮熟后颜色金黄透亮,寓意着家庭的团圆与财富的丰收。

陶茗谙洗漱完走进大院儿,就瞧见魏筼宁坐在石桌前,手里捏着一根浅黄色的狗尾巴草逗弄着大橘。

按平时大橘是最缺心眼、最高冷、最能吃的猫,或许是猫天生爱独处,具有较强的领地意识,与谁都难以建立亲密关系。但在此刻却与魏筼宁玩的最欢,爪子和嘴不停的去攫咬,神情专注。

陶茗谙打心眼佩服魏筼宁能和善解决任何关系,这不禁让他有点羡慕。

魏筼宁察觉到什么,余光瞥到他,涩声问:“怎么杵在哪,洗漱好了?”

“嗯,好了。”

陶茗谙走上前,随手拿起魏筼宁刚逗完大橘的狗尾巴草,故意在犟猫面前晃悠晃悠。结果大橘抓了两下,就兴致缺缺地逃蹿走了。

“没良心的小黄条子。”陶茗谙愤愤不平怨怼一声,不满地把秃了半截的狗尾巴放置桌面上。

魏筼宁脸上挂着病态,薄红的嘴角噙着笑,声音微弱:“估计它玩够了。”

陶茗谙打量着他,拧着眉,关心询问:“医生不是说今天还需要挂盐水?你怎么不去?”

“吃过药了,烧也退了。”

“那你的脸怎么还...”陶茗谙剩下的三个字被陶讳青中气十足的声音堵回去,“快来,快来,吃早饭了。”

“今早吃蟹黄面,螃蟹是陶叔一大早去集市上挑的,很鲜的。”魏筼宁拢了拢外衣,打断他的语言施法,自顾自朝着堂屋走去。

不是,怎么都不让人把话说完整?况且,一个发烧的一个心脏病的能吃螃蟹吗?别中秋变清明!陶茗谙这样想着,脚不由自主朝厨房走,引吭高呼着:“等我一会儿来再吃!一定要等我!”

他未几回到堂屋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放着一碗馄饨和姜醋汁。

一个发烧生病要吃清淡的,一个心脏病只能吃一点点蟹黄和蟹肉,顺道搭配着姜醋汁消化。

“你看这孩子,你师傅我身体倍棒!有必要拿醋让筼宁等那么久吗?”陶讳青嘴上那么说,脸上却挂着笑,当他瞅见馄饨时,不禁疑惑地问:“这馄饨给谁吃的啊?”

“筼宁哥,他生病了。”陶茗谙把馄饨摆在魏筼宁面前。

“欸?生病了?筼宁,怎么回事啊?”陶讳青不解。

陶茗谙接着话茬继续解释:“他昨晚喝了点桂花酒,没想到酒精过敏,间接导致了发烧。”

魏筼宁无心听着其他,直愣愣盯着面前的馄饨,心里蓦地有点意外,但开心与暖意尤甚。

“嘿─你看我,昨晚非要拉着筼宁喝酒。今儿倒好,让你没法吃到香的了。”陶讳青懊恼着,“等你病好了,霜降也到了,那时螃蟹更肥更鲜,我多买些让你吃个够。”

“好,谢谢陶叔,馄饨我也挺爱吃。”魏筼宁语气轻柔,也带了些许安抚,“今天本来也是我没招呼就来叨扰,您不必自责。我什么也不会,爷爷还在世时,喜欢面食,就经常教我揉面和面。这么多年我自己也常做,手艺估摸还不错,陶叔和茗谙尝尝。”

陶茗谙虽是南方人,酷爱吃稻米,但他在京城生活过一段时间,经常在下班不惜绕着道去东安市场吃打卤面,各式各样稠乎乎的勾芡浇头混着面,吃起来对他挑剔的胃很是满足。

如今世事变迁,人仍耿耿于怀。

他耷拉着眼皮瞅了一会面,才拿起筷子慢慢拌匀,一口一口机械性吃着,好似陷入了往事。面确实挺好吃,很有劲道。

饭桌上一时气氛沉闷,谁也没出声。

良久,临近饭饱,陶讳青出声说:“你们吃饱便出去逛逛吧,今天镇上倒难得热闹。”

镇上今天确实挺热闹,出去工作的都回来了,不少大人牵着小孩逛着,周围一片祥和欢闹。

陶茗谙斜挎着相机,和魏筼宁并排走着。

两人过了一个拱桥,陶茗谙偏头对他说:“筼宁哥来镇子上那么久了,去过镇上有名的云初茶馆吗?里面茶叶和平弹都挺不错,你身体正好抱恙,我带你去茶楼里点茶怎么样?”

“点茶?”魏筼宁对上他乌黑亮丽的眼睛,俨然很感兴趣。他听过和日式抹茶的做法差不多,但他没喝过没做过。

“对,点茶再吃茶。”陶茗谙点点头。

魏筼宁默了两秒,说:“好。”

陶茗谙笑了笑,领着他去了云初茶馆消遣时光。

茶馆刚开门不久,伙计正在擦拭桌椅,赵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面相和蔼,一见他就笑:“呀,茗谙带着朋友来喝茶啊,你来我可给你免单啊,前几天可帮我闺女解决了大忙。”

陶茗谙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京城美术学院毕业,赵国海女儿赵晴今年正好刚考上,不过被调剂到了不喜欢的专业,为了转专业,多靠陶茗谙优秀毕业生的一封推荐信。

“不用了,赵叔。”陶茗谙只当客气话,笑了笑说:“帮我们订个临水的雅间就好。”

“好好好,正好刚开门,随你们挑。”赵国海连忙吆喝着服务员去准备。

正说着,一个身穿战国袍,可爱秀气的年轻女孩从二楼跑下来,面带惊喜:“爸,是茗谙哥来了吗?呀,还真是茗谙哥。”

“放假了?”陶茗谙笑道。

赵国海吩咐完,笑着说:“那行,你们叙叙旧,我还忙着啊。”

“那可不是,连续放八天呢!”赵晴的目光扫过魏筼宁以及陶茗谙胸前的相机,俏皮地问:“茗谙哥,你又换新相机了?还有这位帅哥是...”

陶茗谙寻了个恰当的话术说:“嗯,最近刚换了一个,这位是我从京城来的朋友。”

“哦,你好,帅哥,我叫赵晴。”赵晴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礼貌的伸出手。

魏筼宁微微颔首,轻触即分,言简意赅:“魏筼宁。”

“名字真好听,筼...允诺的允吗?”赵晴一脸期待。

“竹口贝,从上往下,拼一拼试试。”这句话有点像是逗小孩子,惹的陶茗谙轻笑出声。

赵晴一脸懵逼,试图在脑海拼凑。

陶茗谙适时出声,解答疑惑:“筼筜的筼,竹字头加一个员,意思是生长在水边的竹子。”

“噢噢,不好意思啊,才疏学浅了,才疏学浅了。”赵晴干笑一声,面露些许尴尬。

“没关系,不过陶师傅解释很到位。”魏筼宁毫不在意,眼神示意陶茗谙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吃茶?

陶茗谙接收到信号,刚想跟赵晴告别,赵晴就先他一步,突然神秘起来,凑近陶茗谙小声道:“茗谙哥,我在大学喜欢上了一个学长...昨天刚加上微信,但朋友圈太寡淡了。茗谙哥,你懂的...”

魏筼宁也伸长耳朵半清不楚的听着,心中已然预感,陶茗谙马上要放他鸽子了。

陶茗谙闻言下意识想拒绝,这种活找他半吊子的干,太牵强了吧!

不过下一秒他就反水了。

赵晴双手合十,眼巴巴恳求着,可爱的女孩子对谁都没有抵抗力的。

他轻咳一声,硬着头皮答应:“拍丑了别找我,我可不负责啊。”

赵晴如愿以偿,笑容灿烂:“谢谢茗谙哥!那我先去拿道具了,一会请茗谙哥喝茶吃糕点!”

魏筼宁一脸黑线,浑身上下写着我不高兴。

陶茗谙心虚对魏筼宁笑笑,慢慢挪到他身边,伸出手比了个二(耶),讪讪哄着:“就二十分钟,二十分钟,筼宁哥别跟一小姑娘计较呀。”

……

魏筼宁还是不愿意。

僵持中,魏筼宁的手机铃声倏然响起──王铠来电,电话铃响一分钟后他终究无奈妥协了,说:“那好,就二十分钟。”

陶茗谙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跟着赵晴出了茶楼,不一会儿就在拱桥边拍了不少照片。

赵晴一边撑着把素色油纸伞,一边摆着pose指挥着:“茗谙哥,你太高了!微微欠点身。”

“欸─好。”陶茗谙调着相机参数,下意识后退找着最好的角度。

就在他缓缓后退,试图将拱桥和流水纳入镜框时,后背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他慌忙站好。

“没关系。”

一道熟悉沉稳的声线在陶茗谙头顶响起,对方双手以环抱姿势虚拦着他的腰,生怕他站不稳。

陶茗谙看清来时人,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过仍心有余悸,他还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占他便宜。

毕竟走路谁能tm贴那么近的?纯纯变态!还有魏筼宁这货走路怎么没声?吓得他虚惊一场,连带着说话语气都颇有哀怨不满。

“魏总,你什么时候站我身后的?一点动静没有。”简直就是僵尸一样,脚跟不沾地。

“你拍的太认真了,所以没注意到我。”魏筼宁解释合理,仿佛真跟他无关似的。

……恶人先告状。

今天被魏筼宁反咬两口。

陶茗谙懒得再同魏筼宁掰扯,转身继续拍摄。

魏筼宁须臾片刻,依旧没有要移步的打算,矗立原地,目光沉沉。

筼筜:生长在水边的大竹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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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蟹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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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不向北
连载中枳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