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市三院。
耿童之所以快速地判断出宋岚家中的药很有可能来自市三院,是因为装药的药袋上明晃晃地印着三院的标志。
他们来得不巧,赶上主任查房,在办公室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人。
三院在滇城很有名,甚至在全省范围内都能排得上号,它的前身是滇城精神卫生中心,现在主要收治一些患有精神心理疾病的病人,许多去了第一人民医院的轻症患者在出现极端情况后都会被家人送往三院进行专科治疗,之前张青青的母亲本想带着孩子去三院,怎料张青青突然在家中纵火**,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
“你们是说......宋岚?”主任详细地看了看耿童拿过来的资料,目光落在照片上文静的女人脸上。
耿童拉开椅子坐下:“您认识?”
主任思虑一番:“有点眼熟,不过每天接待的患者那么多,有点记不清了,我先查查病历,如果她来过三院还开了药,我这儿是能看见的。”
“好,麻烦您了。”
周遭非常安静,外面的喧闹被一扇虚掩的门隔绝。
主任快速地在电脑上输入一串指令,鼠标滚轮的轻轻滑动声在这间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尤为突兀。
门外的不知道是病人还是家属,此时把门又往里推了点,扒着门缝好奇地往里看。
主任:“查到了,宋岚是吧,确实来过三院,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解重楼两手背在身后,站在医生后头微微弯着腰,凝视着电脑上的数据:“她来开过舍曲林?”
“哦,对,病历上写着患者因家中琐事烦躁两周以上,且出现较为严重的认知问题,有想要伤人或自伤的极端思维,就诊时意识清,对答切题,但表现过分警觉......”主任说,“她在本院确诊了广泛性焦虑障碍,处方是我开的。当时我在带学生,她走之后我还拿病历给学生讲解过。”
耿童:“她来就诊的时候有说过导致她出现情绪问题的具体原因吗?”
主任抱歉地摇摇头:“我们是精神心理疾病专科医院,不是外面的心理咨询室,在医院我们只负责诊断和开药——如果患者想聊久一点儿,那得重新挂号做心理咨询。”
也许是看警察不容易,主任又想了想,顺嘴提了句:“对了,这个宋岚是被她丈夫送来的,当时死活都不肯做量表。”
“丈夫?”耿童眼前一亮。
“她丈夫说她在家拿着刀走来走去,”主任说,“字面意思。再后来她在我们这儿清醒了不少,当场就甩脸色给她丈夫看,说她丈夫污蔑她......总之,是笔糊涂账。我只开了两周的药,后来你们也知道了,她只来过一次,一直不复查。”
这一趟几乎是一无所获。
返程是解重楼开的车,车窗外的树一个接着一个飞快地擦过了,三院距市局将近二十公里,耿童上车后没多久就靠着靠背闭上了眼。
这些天所有人的神经都是绷着的,在单位安排的住宿地点也压根睡不踏实,只有上车后沾到座椅的那一瞬间,许久没来拜访过的疲倦这才悄然爬了上来,也只有这一刻,才算是真的得以休息一会儿。
他在这个来得有些晚的回笼觉里好像梦见了什么。
短暂而缓慢滴落的点滴,雪白的天花板,写着注意事项的便签,然后是绚丽的烟花,隔着病房的窗户咻地蹿上天,炸出五颜六色的一朵朵,随后又飞快地变了,变成冒着硝烟的黑暗的天空,发烫的枪管被高高举起,砰地一声,便终结了一个人的生命。
解重楼很显然并不能参与他的梦境,只忽然觉得身边的人似乎有点累,于是在转弯处瞥他一眼,大发慈悲关上了车内的所有窗户。
怎料耿童眼也不睁便道:“别关窗。”
解重楼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耿童这才睁开眼,直起腰,随手将座椅靠背调直了些,“车里烟味太重,你也不自觉点让它散散味。”
“这是冬天啊哥,”解重楼说,“别说我了,你自己不也是,车里味道重你得有个六分贡献。”
耿童并没有正面接他的话,只道:“还有多久?”
解重楼:“十几分钟吧,刚才朱警官给我发信息了,说是北环路新开了一个酒吧,挂在钱茂名下。”
“酒吧?”
“对,前不久刚开业,现在还在大酬宾期间。”解重楼说。
耿童点头:“我知道了。”
33、
滇城市公安局。
江驰推门进来,朱若霞便将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我去工|商局查过了,悦颜酒吧的营业执照和食品经营许可证都是真实的,钱茂没有在这方面偷奸耍滑,要从酒吧入手打他七寸恐怕有点困难,我们还是得先攻破家属这道大关。”
“张青青的家属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配合调查,”江驰翻了翻工商提供的复印件,“不过至少钱茂开设酒吧这个行为恰好能够从侧面说明他并不满足于开律所给他带来的收益——他还想要更多。”
而一旦他经营的酒吧出现了问题,那警方就有理由将他带回来,否则光凭目前的线索,警方没办法扣人。
朱若霞道:“可他好端端的开个酒吧做什么?”
江驰放下文件,平静地说:“酒吧里能做的灰色产业不止是不开发票。这样吧,回头你们带人时不时去踩一踩,让他知道我们在查他。”
几人交换一个眼神。
这是要正面打击的意思,前期功夫做足,钱茂要是聪明点就该知道收敛,十次巡逻总会有一次发现问题,尤其是酒吧这种边缘地带,就算本身干干净净,也招架不住总有几个脑子有问题的顾客偏爱在风声紧的时候出头。
真要被警察撞见一次,那可有钱茂受的。
还怕不能把他带进审讯室吗。
人一旦进了审讯室,要回答什么问题,警察说了算。
那要是拒不配合呢。
到了时间该放人就放人,只不过回头更有他好受的,谁乐意天天被警察找呢?
一旁的解重楼竖起大拇指:“江队这招高啊。”
“先别急着开心,”江驰看向他,“你们呢,有什么进展?”
解重楼:“宋岚跳楼的原因还没有找到,现在唯一能确认的是宋岚的丈夫在接受询问的时候说了谎。”
耿童适时将笔录放在桌上:“宋岚上个月去医院开过治疗广泛性焦虑障碍的药,也就是舍曲林。三院的医生说她是被家属强制送过去的,就医原因是在家中拿着菜刀四处走动,行为异常,但在经过医生的干预后状况好了不少,清醒之后反过来说丈夫诬陷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得焦虑症。”
“她是小学老师,”朱若霞思索道,“难道是教学压力?”
“滇城确实不如北上广那么先进,但也不至于为了赶上时代而给学生彻底套上应试教育的枷锁,”江驰摇摇头,“我们这边的小学没那么变态。”
朱若霞:“那就奇怪了,宋岚没有教研压力,那她的焦虑症哪来的?”
耿童道:“其实我更倾向于她丈夫对我们有所隐瞒,银行流水单我找人打印了,宋岚丈夫的银行卡从十个月前开始就有人源源不断地给他打钱,每个月五万,截至目前他的账户下累计有五十万的不明来源财产。”
江驰神色凝重了些许,问:“怎么回事?”
“给他打钱的是钱茂,”耿童说,“根据宋岚丈夫的描述,宋岚和他结婚之前与赵全在一起过,从时间线来看大约是徐英红和赵全离婚后。赵全一直以创业失败的老板自居,对宋岚骗财骗色,最后这场恋爱以宋岚怀孕期间无意撞破赵全侵犯张青青而告终。”
解重楼接嘴:“于是两人分道扬镳,宋岚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与现任丈夫组建家庭,生活和睦,工作顺利。可钱茂却在张青青提起诉讼后突然拜访宋岚家,又是威逼利诱又是糖衣炮弹的,之后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众人一阵沉默。
江驰抬眸,对上解重楼的视线:“你们唱戏呢?”
解重楼尴尬地笑笑。
耿童:“江队,如果宋岚跳楼的事没有撞上张青青和赵全的案子,那她的死因会是什么?”
江驰愣了愣,倒是没见过下属这样向上级提问的,他看耿童一眼,却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焦虑,抑郁,自杀。”
“对,只是这么简单的话,不会有人去查她生前去过哪里,她的家属在知道她患有焦虑症的前提下只会闷不吭声地拉她的尸体去医院开死亡证明,或者报警找警察来确认一下死因,紧接着就走火化流程,”耿童说,“但她却是在赵全死后自杀的,赵全的案子上了市局,家属对她自杀前曾去医院开药的事三缄其口,很明显是在隐瞒某个事实——而且她还在赵全死亡的那天出入过平阳花苑。”
等待着他的是一阵安静。
江驰越过脚边凌乱的椅子,站在白板下,抬眸静静注视着这个女人死时的场景。
八角巷,这个有些年头的旧小区,宋岚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就这么倒在她家楼下的垃圾池边,垃圾池尖锐的边缘满是暗红色的鲜血,混杂着脑浆一路流淌出去,染污了她那套浅白色的衣衫。
她是穿着睡衣跳楼的。
头发还散着。
这说明她在做出这个重大决定之前是在一个平静如常的夜晚,或许刚把孩子哄睡着,一个人扛着巨大的压力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打开家门,一步步走上台阶,从一楼走到顶楼。
可能犹豫过,在顶楼吹了会儿风。
然后,纵身一跃。
那一瞬间她或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还有对自己孩子的不舍。
是什么促使她这么做?
是丈夫卡上的五十万?
还是......有人在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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