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那块滑板连接的两个阳台的专属通道，成了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凌胜耀开始习惯性地召唤她，且越发理直气壮。
他的召唤毫无规律，全凭心情。
有时是深夜他游戏卡关，烦躁得想砸手柄时；有时是下午他百无聊赖，觉得房间里安静得令人窒息时；有时仅仅是因为他饿了，而陈姨准备的精致点心不合他胃口。
“喂！过来！这关BOSS打不过了！”
“苏诺儿！我饿了！”
“发什么呆？让你过来没听见吗？”
他的要求五花八门，从通关游戏、拼装模型，到仅仅是让他“看着不顺眼，必须待在视线里”
诺儿总是好脾气的随叫随到，爬窗的动作也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变得熟练。
而凌胜耀的心情，直接决定了诺儿进门的难度。
心情好的时候，听到诺儿的敲窗声，他会懒洋洋地“啧”一声，起身拉开落地窗，甚至可能顺手把她拎过来，嘴里还不忘嫌弃，“慢死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充耳不闻。
任由女孩在阳台的冷风里站着，敲着玻璃，小声地问：“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甚至会故意把音乐开得震天响，盖过她可能发出的声响，享受那种掌控她进退的微妙快感。
直到他自己都觉得无趣了，或者心底某一处莫名软了一下，才会拉开窗，恶声恶气地吼：“敲什么敲！烦不烦！进来！”
母亲去世后，父亲常年忙碌，大哥早早被当作继承人培养。
他其实一直都没什么玩伴，大部分时间都在空荡荡的大宅一个人打发时间。
凌胜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期待着那小心翼翼的敲窗声，和随后响起的柔软嗓音。
虽然他表面上对苏诺儿还是很凶，但称呼已经从最初的“喂”、“扫把星”，变成了别别扭扭的“苏诺儿”。
连凌胜凯都察觉了这种变化，早餐时瞥了他一眼：“你最近跟诺儿相处得还不错？”
凌胜耀差点被牛奶呛到，急忙否认：“谁跟她处得好了！”
又来了。
凌胜耀握着筷子，视线第无数次扫过餐桌对面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诺儿还是没来吃饭，空座位看得他莫名心烦。
他戳着碗里的米饭，入口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滋味，咽下去都嫌堵得慌。
他瞥了眼对面的凌胜凯，对方正慢条斯理地用餐，似乎对诺儿的缺席并不在意。
明明是大哥让诺儿留下来的，现在她一连几天不下来吃饭，怎么也不问一句？
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感涌上来，像是有只爪子在轻轻挠着他的心口，不疼，却让人坐立难安。
“饱了。”他硬邦邦地扔下两个字，也不看兄长的反应，转身就上了楼。
又是一天中午。
凌胜耀烦躁地用叉子戳着盘中的牛排，肉质鲜嫩，他却食不知味。
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那个空荡荡的位置。
“她人呢？”他终于没忍住，语气硬邦邦地问候在一旁的陈姨。
陈姨动作未停，声音平稳无波："苏小姐已经用过了。"
"用过了？"凌胜耀皱紧眉头，"谁准她提前吃的！"
"大少爷吩咐的，说您既然不愿与苏小姐同桌，就分开用餐。"陈姨的语气依旧恭敬，却让凌胜耀一噎。
"随便她！"他恶狠狠地切下一块牛排塞进嘴里。
冬日的天空是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寒意，仿佛随时都会落下雪来。
苏诺儿裹着件旧羽绒服，蜷在天台背风的角落里，怀里捧着碗白米饭。
自从凌胜耀明确表示不想在饭桌上见到她后，她也不想再和凌胜耀起冲突，每到饭点都抱着饭碗跑到冬天无人问津的天台角落。
米饭是温的，但菜已经没什么热气了。
她小口小口地扒着饭。
寒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鼻尖冻得微微发红。
她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城市轮廓，忽然恍惚了一下。
好像……今天是冬至了。
妈妈以前总说，冬至要吃饺子，吃了饺子，耳朵就不会冻掉了。
她们会一起揉面、拌馅，小小的出租屋里满是面粉和馅料的香气，温暖得能驱散整个冬天的严寒。
喉头像是被什么酸涩的东西哽住了，眼眶也跟着发热。
她用力眨了眨眼，低下头，把脸埋进温暖的衣领里。
“喂！”
一道熟悉又嚣张的声音突然在身后炸响。
苏诺儿惊得手一抖，差点打翻手里的碗。
她仓惶回头，看到凌胜耀正拽拽地站在天台门口，手里居然也端着一碗饭，正皱着眉，一脸不爽地瞪着她。
“谁准你占我地盘的？”他语气很冲，视线扫过她冻得通红的鼻尖。
刚才午饭时，餐桌上依旧只有他们兄弟。
凌胜耀扒拉了几口菜，就觉得兴致缺缺，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那个空着的位置。
“菜不合胃口？”凌胜凯放下汤匙，擦拭着金丝眼镜后的镜片，淡淡问道。
凌胜耀烦躁地摇头，把碗一推，“饱了。”他起身离席。
回到房间，他把游戏音效开得震耳欲聋，屏幕上的角色反复冲锋、倒下。
第三十七次“GAME OVER”的字符亮起时，他猛地扯下耳机，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却说不清缘由。
他烦躁地走到窗边，想透透气，眼神却不自觉地被天台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瘦小身影吸引。
原来她每天饭点消失，是跑到这里来吹冷风？
有点生气，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还没等他想明白，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
他咚咚咚地冲下楼，在凌胜凯略带惊讶的注视中，一把抱起自己那碗没怎么动过的饭，又风风火火地冲回楼上，甚至还顺手从沙发拽了条柔软的绒毯。
推开天台门，寒风立刻扑面而来。
他看到那傻丫头被吓得差点摔了碗，慌乱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嘴里还下意识地道歉。
“对、对不起……”
看着她那副样子，凌胜耀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他大步走过去，动作有些粗鲁地将怀里的绒毯塞进她怀里。
“拿着！”他语气硬邦邦的，“以后不许在我地盘上吃饭，听见没？风口上也不怕冻死。”
塞完毯子，却猝不及撞进女孩抬起的眼眸里。
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眼尾微微弯起，像月牙一样。
凌胜耀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颊和耳尖迅速蹿起一股热意，幸好天气冷，看不分明。
“看什么看！”他别开脸，声音因为心虚而显得更加凶恶，“我才不是关心你！我是……是不喜欢别人随便上我的天台！碍眼！”
苏诺儿抱着柔软温暖的绒毯，看着他泛红的耳根，轻轻“哦”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又弯了弯，没有戳破。
她往旁边挪了挪，让给他一点位置。
凌胜耀僵持了两秒，最终还是别别扭扭地走过去，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
他扒了一口饭，眼角的余光能瞥见身边女孩小口吃饭的侧影，和她身上裹着的、自己刚刚扔过去的那条驼色绒毯。
明明是一样的饭菜，他却觉得在这吃饭菜好像更香了。
但......
着实冷了些，凌胜耀斜眼看着诺儿红彤彤的鼻头，有点来气。
“吃完了就赶紧下去！冷死了！”他又恢复了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刚刚的友好气氛荡然无存，“以后不准再上来吃饭！听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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