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凌胜凯难得提前回家，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
自父亲猝然离世，他临危受命，这两个月来不仅要稳住集团内部蠢蠢欲动的元老，还要应对虎视眈眈的商业对手。
今天公司一个棘手的项目终于初步敲定，让他连日紧绷的神经稍得喘息。
餐桌上，气氛依旧算不上热络。
凌胜凯看了眼默默扒饭的苏诺儿，想起律师下午汇报的进度，便开口提了一句：“诺儿，社会福利机构那边已经收到材料了，大概下个月会安排人来做家访评估。”
诺儿身子微微一颤，离母亲去世已经快两个月了，当时说暂住在凌家两个月，现在眼看也快到时间了。
她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凌先生”
凌胜耀正夹菜的动作僵住，她要走了。
明明是早就既定的事实，他也一直盼着她赶紧离开他家，可听到大哥说下个月，心里竟然觉得空落落的呢？
他偷眼看向苏诺儿。
她低着头，显得异常顺从和平静。
她这是什么表情！连一点犹豫和不情愿都没有？她是不是早就巴不得离开凌家了？
这个念头让凌胜耀心头那股无名火窜起，握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他猛地扒了一大口饭，恶狠狠地嚼着，仿佛跟那些米粒有仇。
一顿饭在沉默中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凌家大宅的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凌胜耀的脾气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坏，一点就着。
游戏里角色的死亡次数呈指数级增长，伴随着更多手柄砸在地毯上的闷响和暴躁的低吼。
他甚至开始找佣人的茬，挑剔饭菜咸了淡了，抱怨打扫卫生的声音吵到他了。
“她呢？”他语气硬邦邦的，眼神飘向别处。
陈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的是苏诺儿，恭敬回答：“苏小姐在房间里看书。”
“哼，还挺清闲。”凌胜耀嗤笑一声，顿了顿，又像是随口一问，“那什么……机构的人，什么时候来？”
“初步定在下周三上午，大少爷已经吩咐我们届时做好准备。”陈姨回答。
凌胜耀没再说话，转身就走，把楼梯踩得咚咚响。
面试评估当日，工作人员准时到达，公式化的微笑，程式化的问答。
苏诺儿乖巧的站在临时监护人凌胜凯的旁边。
“砰！”二楼传来震耳欲聋的摔门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凌胜耀一脸怒气地站在走廊栏杆边，脚下是一个被踢翻的金属装饰桶，正哐啷哐啷地滚下最后几级楼梯，一脸的不耐烦，“吵死了！还让不让人打游戏了！”
“凌胜耀！”凌胜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年冷哼一声，转身狠狠摔上了自己的房门。
客厅里陷入一种尴尬的寂静。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表情有些微妙。
凌胜凯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对工作人员勉强笑了笑，“抱歉，舍弟……心情不好。”
评估最终还是完成了。
但经过凌胜耀这么一闹，气氛始终有些异样。
工作人员似乎也加快了进度，问话结束后便匆匆告辞。
凌胜耀在二楼窗口看着车辆开远，脸色阴沉的能挤出水。
三个月之期，转眼即至。
一封来自社会福利机构的正式接收函，已经安静地放在了凌胜凯的书桌上。
晚餐时，凌胜凯的目光扫过对面魂不守舍，用筷子机械戳着米饭的弟弟，心下明了。
他放下汤匙，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声音平静无波：“耀，吃完饭来一下书房。”
书房里
凌胜凯从保险柜里取出那个边缘磨损的小纸箱，推向凌胜耀。
“哥，这是？”凌胜耀有些不解。
“这是诺儿母亲留下的所有东西，也是她当时……想要全部拿来‘弥补’我们家的。”凌胜凯的声音低沉，“你看看。”
凌胜耀盯着那个寒酸的纸箱，没有动。
“你已经十六岁了，耀。”凌胜凯看着他，“父亲不在了，你也该长大了，而不是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把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发泄在一个比你更弱小的女孩身上”
凌胜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脸颊火辣辣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二楼，凌胜耀的房间里。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游戏音效开得震天响，屏幕上的角色却接二连三地送命。
他烦躁地摔了手柄，昂贵的设备在地毯上弹跳了一下，归于寂静。
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隔壁的动静。
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她在收拾东西吗？
她真的要走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口一紧。
"啪！"手柄被他狠狠砸在沙发垫上。凌胜耀赤着脚，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房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楼下。
气喘吁吁地停在客厅，脸涨得通红。
“大哥！”他声音急促，“她……我那天答应跟她一起堆雪人的！但是后来雪没积住……能不能……等再下一场雪再让她走？”
他找了一个蹩脚至极的借口。
凌胜凯挑了挑眉，看着这个一向嚣张的弟弟此刻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反问，“你不是不喜欢诺儿吗？连同桌吃饭都不愿意。”
“我……”凌胜耀语塞，脸颊烧得更厉害，“也……也没有那么讨厌……”声音几乎听不清。
他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大不了以后吃饭我去天台吃，这样就不算同桌了！或者我可以不理她！你就让她留下来吧……”
凌胜凯看着凌胜耀别扭样子，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
沉默在蔓延，每一秒都让凌胜耀的心往下沉。
良久，凌胜凯才重新戴上眼镜，对一旁静立的陈姨吩咐：“准备材料吧。”
凌胜耀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脸色煞白。
大哥还是要送她走。
却听凌胜凯继续道，声音平稳如常：“陈姨，今晚家宴，多加副碗筷。”
他看向呆愣在原地的弟弟，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耀，收养诺儿的法律程序，需要准备很多材料。”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很高兴看到你能有所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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