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餐厅时，吊灯在桌布上投下暖黄光晕。
晚饭之前，陈姨突然去她房间，语气郑重，“苏小姐，大少爷吩咐，请您晚餐时到主餐厅用餐，有重要事情宣布。”
诺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重要事情？
是福利院那边定下日期了吗？
她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还是觉得惶惶不安。
离开这里，她又能去哪？那个福利院，会是怎样的地方？
但是不管去哪，以后，天地之大，她就真的再也没有家了……
忐忑不安地捱到了晚餐时间，走进餐厅时，发现凌胜凯和凌胜耀都已经在了。
餐桌上摆满了比平日更精致的菜肴。
凌胜凯示意她坐下，“诺儿，以后你就住在我们家吧，当自己家一样”
什么意思？
苏诺儿瞪大了眼睛，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吓人，她有些不安的侧头看看身边的少年，凌胜耀埋头猛吃，看也不看她一眼，耳根却有点泛红。
“父亲在世时，凌氏一直长期资助你所在的学校，这也算是一种缘分的延续。”凌胜凯温和的透过镜片看着她，“而你的母亲……无论当时情况如何，事实已然发生。于情于理，凌家对你都有一份责任，也愿意承担起这份责任。”
“所以诺儿，我想正式问你，你愿不愿意留在凌家？”
诺儿怔在原地，脑海里一片空白。
三个月前车祸那天冰冷的雨，刺耳的刹车声，还有身边少年眼中的恨意。
惨烈的车祸，鲜活的人命，那些尖锐的指责与痛苦，真的能这样被抵消吗？
“凌先生，其实不用的，真的不用这么麻烦……”惶恐和不安让诺儿嗓音沙哑，“福利院那边，我……”
"啪！"凌胜耀突然摔下筷子，诺儿本能地缩起脖子，瞬间噤声。
“让你留下就留下！哪那么多废话！”少年粗声粗气地吼道，语气依旧冲得很，“福利院那是什么鬼地方，能比我们凌家好吗？”
她惶然抬头，正撞见凌胜耀别过脸时泛红的耳尖。
凌胜凯警告的看了弟弟一眼，目光重新投向诺儿，语气放缓，“手续方面如果你有顾虑，我们可以慢慢办。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可以先安心留在凌家。”
他转而看向凌胜耀，“耀，以后诺儿就是你的妹妹。我希望你能拿出哥哥的样子，和她好好相处。能做到吗？”
诺儿有些怯生生的望向浑身都透着不自在的少年。
凌胜耀察觉到她的视线，狠狠瞪回来，眼神凶巴巴的，却又飞快地闪开，从鼻腔里挤出极短促的一声：“……哦。”
他……也愿意原谅她了吗？
这个认知非但没有带来喜悦，反而是负罪感突如其来，让她语无伦次，声音哽咽，手里的汤勺"当啷"砸进碗里。
"我妈妈...我...对不起，凌先生"，
他们愿意接纳她，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那晚她妈妈的那句“车牌6688”。
如果他们知道了......
诺儿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夜少年揪着她衣领怒吼“杀人犯”时灼人的温度，仿佛还烙在皮肤上。
“诺儿，”凌胜凯轻轻伸手，按了按她微微发抖的手背，“那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这么愧疚。”他的目光温和，让人心安，“还有，以后别再叫凌先生了，太生分，这里就是你的家。”
诺儿的嘴唇颤抖着，嗫嚅了半晌，“大哥......”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她慌忙低下头，用手背胡乱地擦拭着。
“哭什么哭！”凌胜耀突然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句，语气依旧很冲，“赶紧吃饭！菜都要凉了！”
凌胜凯看了看对面那个明明在意却只会用张牙舞爪来掩饰的弟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一盘菜往诺儿的方向推了推，“好了，先吃饭吧。”
窗外的残雪消融殆尽，最后一丝冬寒仿佛也被春风裹挟而去。
凌家大宅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井然，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春节过后不久，凌胜凯便雷厉风行地为苏诺儿办妥了转学手续。
和凌胜耀在同一个学校，她初中部，凌胜耀高中部。
接连的变故几乎让诺儿忘了自己还是个学生，再次提及学业，竟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开学前夜，凌胜凯将两人叫到书房。
他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显然刚刚结束工作，他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
“手续都办好了。明天开始，老张会负责接送你们上下学。”
他言简意赅地交代，目光首先投向凌胜耀，“耀，诺儿刚转学过来，对学校环境、课程安排都不熟悉。你在学校多照应点。”
凌胜耀斜倚在书架旁，双手插在裤兜里，闻言撇了撇嘴，视线飘向别处，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勉强答应。
姿态依旧桀骜，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反驳和明显的抗拒。
凌胜凯对他的反应似乎已经满意了，并不强求他立刻给出热情洋溢的保证。
转而看向苏诺儿，语气缓和了些：“诺儿，到新学校不必紧张，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耀。课程如果跟不上，及时说，家里可以给你安排辅导。”
诺儿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大哥。我会努力的，不会给家里添麻烦。”
“谈不上添麻烦。”凌胜凯勾了勾唇，淡淡道，“去了学校就安心学习。”
他重新戴上眼镜，挥了挥手，“好了，明天要早起，都回去休息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
凌胜耀腿长步子大，几步就走到了前面，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苏诺儿默默跟在后面，看着少年挺拔却透着疏离的背影，有些出神，没留意前面的脚步已经停住。
她猝不及防，撞上了少年的后背。
“唔…”
凌胜耀眉头习惯性地拧着，眼神里带着惯有的不耐，语气硬邦邦地甩下一句，“明早别磨蹭，迟到我可不等你。”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快步走回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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