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
日夜煎熬的秘密被骤然揭开，长期以来压抑的愧疚和悲痛瞬间决堤。
诺儿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地颤抖，泪水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声，这呜咽迅速变为压抑不住的、崩溃大哭。
从妈妈出事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宣泄情绪。
她其实一直不太理解，甚至对妈妈的行为感到过一丝模糊的悲愤。
她们明明有手有脚，为什么非要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将她的人生捆绑在别人的负罪感和施舍之上？
正因为存着这样的怨怼和不理解，当凌胜耀一次次指责她妈妈是“杀人犯”、“故意的”时，她无从辩解，甚至潜意识里认可这样的标签。
这样的情绪淡化了失去亲人的纯粹悲痛，她一直把自己放在无辜被卷入的受害者角色上，被至亲以最惨烈的方式“安排”了人生，甚至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审判妈妈。
所以，妈妈是早就知道了自己时日无多，知道会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才用这样决绝的方式为她安排了一切......
那样的决绝背后是独自承受的病痛折磨。
悔恨，内疚在疯狂撕扯她的心脏，她无法发泄，无从躲避，哭泣好像是唯一的出路，才不会被灭顶的情绪彻底掩埋。
凌胜凯沉默地看着崩溃痛哭的女孩，眼神复杂难辨。
昨天让李律师加紧准备领养材料时，这份被警方作为证据采集的诊断书递到了他面前。
许多案发当时无法理解的疑点，也逐渐拼凑出了真相。
得知导致父亲身亡的那场车祸真的不是意外，他对那个叫苏晴的女人，不可能不愤怒。
他原本不确定诺儿到底知道多少。
但此刻，女孩哭得浑身颤抖的模样，她的绝望如此真实，让他很难相信她一直都知情并参与其中。
至少如果她知情，这三个月她也不会在凌家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充满负罪感。
他将纸巾盒推到她面前，没有再说话，安静地等她平静下来。
诺儿仍在痛哭，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也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大哥，面对凌胜耀。
对于妈妈她很愧疚。
对于那个因为妈妈去世的凌董事长她很愧疚。
对于一直温和理智，给予她庇护的大哥她很愧疚。
还有终于愿意承认她是妹妹，甚至主动提出要领养她的凌胜耀，她更愧疚。
大约一刻钟后，书房里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变为断断续续的的抽噎，肩膀还在颤抖。
她很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埋在沙子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不行......她也无法逃避了。
见她渐渐平静下来，凌胜凯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彻底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冷静得近乎冷酷。
“知道了这一切，我只能说……幸好领养手续还没办。这一点，我要谢谢你当时的犹豫。”
诺儿心上一颤，她明白大哥不可能再接受她了，“您……希望我离开吗？”
凌胜凯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平心而论，这三个月，他早已在心里接纳了这个乖巧却坚韧的女孩。
他心疼她的早熟和懂事，努力地不给人添任何麻烦。
如果不是这件事......他们凌家真的打算正式收养诺儿的。
“你母亲的行为无法被原谅，但我父亲避让的行为是出于本能……况且你只是个孩子，我不能把这一切全部归结于你”
“大哥……”诺儿眼眶再次发酸，心头百感交集。
他真的是个良善的人，若是异位而处，诺儿确认自己做不到他这般理智和客观。
“诺儿，我可以当作从未给你看过这张纸，我们之间的这场谈话也从未发生过，也不能让耀知道，领养手续会继续推进，你会是法律意义上凌家的养女。”
诺儿诧异的抬眸，怎么会？
“但是，这只是做给耀看的，也是为了凌家的声誉和稳定。”凌胜凯的语气平稳得近乎残忍，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凌家会履行法律义务，供养你至成年独立，给你应有的教育和生活。”
凌胜凯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倦怠，“现在，我只有耀这一个亲人了……他现在希望你留下，那么你就留下，扮演好这个角色。我不希望他再受到任何伤害了，你明白吗？”
诺儿听懂了，这只是一场交易，她的睫毛颤了颤，“我明白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凌胜凯站起身，“下面的程序我会让李律师尽快办好。你回去休息吧。”
书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脆响，紧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的窸窣声。
凌胜凯眼神骤然一凛，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门外，凌胜耀正僵硬地站着，脸上带着被发现的慌乱和心虚，手里还拿着一个空的水杯。
“偷听？”凌胜凯打量他的神色，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松了口气，微微挑眉。
“谁偷听了！我……我下来倒水！路过！”凌胜耀梗着脖子，但明显底气不足。
眼神悄悄往书房里瞟，正看到有些无措起身，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未干的诺儿。
“大哥？”他微微怔住，也顾不得偷听不偷听了。
“你跟她说什么了，她怎么哭了？是不是欺负她了？”
看到诺儿的眼泪，凌胜耀竟有些慌乱。
是她不想留下吗？还是大哥说了什么，让她这么伤心？
“我欺负她？”凌胜凯有些好笑的摇头，“一直以来不是你一直在欺负诺儿吗？”
“我......”凌胜耀一噎，粗声粗气的到，“那她怎么哭成这样？”
凌胜凯瞥了一眼身后脸色煞白的诺儿，侧身让开一些，语气平淡无波，“关于你说的那件事刚刚我已经问过诺儿的意见了。诺儿，你自己跟耀说吧。”
诺儿她看着门口一脸紧张焦灼的凌胜耀，还有身旁凌胜凯平静的审视目光。
她知道，交易已经开始了。
“耀哥哥，”她抬头冲凌胜耀笑，“大哥都跟我说了，谢谢你……愿意让我留下。”
凌胜耀的眉头微微拧紧。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她的笑明明和往日无异，他却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那你哭什么？”他上前一步，试图看清她。
“我只是......太高兴了”
诺儿眼眶发热，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我终于又有家人了......”
“家人”两个字让凌胜耀怔住，难道……真的只是太高兴了？
少年人的思维有时候直来直去。
“嘁……”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避开诺儿亮晶晶的眼睛，嘟囔道，“高兴都能哭成这样，真是笨死了，谁要当你哥”
气氛缓和下来，但诺儿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法律上的手续我会让李律师尽快处理。”凌胜凯适时地开口，“诺儿，欢迎你，以后就是家里的一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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