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胜耀固执地认定，一定是和诺儿朝夕相处、同进同出，才会滋生出这些不该有的、混乱的情绪。
只要远离她，拉开距离，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自然会消散。
可物理上的隔绝，带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冷静。
最先背叛他的，是梦境。
她开始频繁的出现在他梦里，带着模糊的光晕，对他浅笑，主动靠近，甚至大胆的触碰。
她的指尖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温热的呼吸贴在他的耳畔，软软地唤他“耀哥哥”......每一个细节都逼真得骇人。
每次从这样旖旎的梦境中惊醒，他都会陷入空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渴之中。
这渴望让他恐惧，又无法摆脱。
一整晚辗转反侧，再无睡意。
他开始频繁地失神。
课堂上，吃饭时，甚至打球时，某个瞬间也会突然晃神，导致传球失误。
“耀哥，你最近状态不对啊？”连粗线条的周锐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趁着休息间隙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魂儿丢啦？”
“不该你问的少问”凌胜耀没好气地冷哼道。
连绵的阴雨终于停歇，诺儿独自走在校园里。
凌胜耀持续的低气压和莫名其妙的疏远，让她无措又有些难过。
往常，她也习惯了独来独往，但过去总有他不由分说地闯入身旁，而现在……
她反复检视自己的言行，却始终找不到症结所在。
“诺儿”清朗温和的声线从身后传来。
诺儿回头，看见林泽抱着几本书走近，细框眼镜的镜片上跳跃着细碎的阳光。
他脸上依旧挂着令人舒心的浅笑。
“学长。”诺儿停下脚步，打了声招呼。
“正好碰到你，”林泽很自然的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上次跟你提过的，文学社文字编辑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社长可是催了我好几次了，说我挖人效率太低。”他他语气调侃。
诺儿闻言，睫毛颤动了一下。
“对不起，学长……我可能没办法参加。”
这么多天，她几乎忘了这件事。
“是课业太忙了吗？其实编辑部的工作不会占用太多……”
诺儿摇了摇头，“家里......有些事情，我不想再让家里操心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怔了怔。
其实凌胜凯从未明确禁止她参与课外活动，甚至偶尔还会鼓励，所谓的不允许，更多是源于她内心那份负罪感。
林泽有些讶异，这是诺儿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家。
他和诺儿认识两年多，她给人的感觉总是安静、乖巧，甚至有些过于隐忍，很少主动提及自己的事，尤其是家庭。
他只知道她是凌家的养女，和那个脾气闻名全校的凌胜耀关系微妙。
林泽一时没太理解参加文学社会怎么会让家里操心。
不过很快，他想起那些关于诺儿身世的流言蜚语。
他多少是听过一些的，只是那些捕风捉影、三人成虎的故事他向来没什么兴趣。
此刻，看着她垂下眼帘，林泽犹豫了片刻，还是温和地开口，“是发生什么了吗？或许……我可以帮忙？”
诺儿沉默地走了几步。
或许是这段时间凌胜耀的冷漠让她倍感困惑，又或许是林泽的目光太过真诚，她第一次有了想倾诉的渴望。
“学长，我和别的同学不太一样。我现在的生活，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理所当然的。是凌家给了我这一切。”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苦涩，“我欠他们的，太多了。多到我不知道该怎么还。所以我不能行差踏错，不能给他们添任何麻烦”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对旁人袒露内心的包袱。
林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总是低眉顺眼、乖巧得让人心疼的女孩，忽然明白了她身上那种与年龄不符的安静从何而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诺儿，感激和回报，不应该是以完全失去自我为代价的。”
“你首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其他任何身份。”他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温柔。
诺儿慌忙低头，鼻尖发酸。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林泽没有再多说，体贴地将一包纸巾递给她，“这是你的人生，不应该被亏欠绑架”
放学回家的路上，车厢内一如既往地沉闷。
凌胜耀靠着车窗，指尖烦躁地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游戏音效开得很小，却像鼓点一样敲打着他本就纷乱的思绪。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面对苏诺儿。
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羽毛，时不时撩拨着他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带来陌生的悸动，只要她靠近，他就控制不住的浑身紧绷。
诺儿安静地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
下午林泽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了小小的涟漪。
她忽然生出一丝渴望，想去尝试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角落。
“耀哥哥……”她转过头看向凌胜耀紧绷的侧脸。
凌胜耀划拉屏幕的手指顿住，心头那根弦瞬间绷紧。
“嗯？”他硬邦邦地应了一声。
诺儿抿了抿唇，鼓足勇气开口，“学校文学社在招新编辑……你觉得，我可以去试试吗？”
“文学社？”凌胜耀几乎是立刻嗤笑出声，“苏诺儿，你没事吧？”
“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去的？一群书呆子聚在一起无病呻吟，纯属浪费时间！”
他正被自己混乱的心绪搅得烦躁不堪，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又多伤人。
诺儿的脸色白了白，“我只是想试试……”
“试什么试？”他的语气愈发恶劣，焦躁的情绪彻底吞没了理智，“你会写什么？别去丢人现眼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将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勇气彻底浇灭。
诺儿转过头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不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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