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多的清晨弥漫着葡萄藤的清香。我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看着阳光穿透薄雾,为加龙河两岸的古老建筑镀上金边。床上的姐姐还在熟睡,长发散在枕间,像一幅水墨画。
手机屏幕亮起,是张楠枫发来的消息:「嫂子,设计图初稿发您邮箱了,有空看看。」后面跟着一连串的工地现场照片,那栋红砖小楼已经开始拆除旧装修。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套房的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3D效果图上,酒庄呈现出我想要的现代法式风格——灰蓝色调的酒柜,黄铜装饰的吊灯,以及一个下沉式的品酒区。张楠枫确实懂行,连我最在意的灯光角度都考虑到了。
"这么早就工作?"
姐姐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睡袍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半边肩膀。我迅速合上电脑,但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屏幕上。
"设计得不错。"她俯身在我发顶落下一个吻,"不过今天先别想酒庄的事,峰会十点开始,你得陪我去。"
我转身搂住她的腰,鼻尖蹭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我又不是参会人员。"
"你是家属。"她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而且..."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下午的葡萄酒品鉴会,你不是一直想去葡萄酒品鉴会吗?"
我的动作顿住了。这次峰会竟然有葡萄酒品鉴环节?姐姐之前完全没提过。
"金融峰会为什么会有品酒会?"我疑惑地问。
姐姐走向浴室,声音混在水流声中:"因为来的都是银行家,而银行家最爱两样东西——钱,和好酒。"
上午的峰会在一座十八世纪的古堡举行。我穿着姐姐为我挑选的藏青色套装,跟在她身后走进会场。水晶吊灯下,西装革履的精英们举着香槟交谈,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像一首奇异的交响乐。
"张总!"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男人快步走来,"好久不见!"
"皮埃尔。"姐姐微笑着与他贴面吻,"上次伦敦一别,有两年了吧?"
我站在半步之外,看着姐姐自如地切换英语、法语与人交谈,时而开怀大笑,时而严肃颔首。这是我不熟悉的张楠敏——国际金融圈的女王,每个眼神和手势都精准得像计算过的投资策略。
"这位是?"皮埃尔终于注意到我。
姐姐自然地揽过我的腰:"我的partner,林芮。"她特意加重了"partner"这个词,"她对葡萄酒很有研究,听说你们拉图今年出了新品?"
皮埃尔的眼睛一亮:"林小姐懂酒?太好了!下午的品鉴会一定要来,我给您留几支特别的。"
就这样,短短一上午,我认识了五家顶级酒庄的代表,收了厚厚一叠名片。姐姐像一位高明的棋手,每一步都把我推向更有利的位置。
午餐是在古堡的露台上用的。我正往嘴里送一块鹅肝,姐姐突然压低声音:"一会儿有个重要人物要来,你跟我一起去见见。"
"谁?"
"郑国良。"姐姐的嘴唇几乎没动,"国内金融圈真正的大佬,掌管着三千亿的基金。"
我手一抖,叉子划过瓷盘,发出刺耳的声响。这个名字我听过——在财经新闻里,在商业杂志封面上,在那些令人咋舌的并购案背后。
"他怎么会来这种小型峰会?"
姐姐抿了一口红酒:"因为我要见他。"她的眼神变得锐利,"E宝准备进军东南亚市场,需要他的支持。"
下午的品鉴会刚开始,姐姐就收到一条短信。她扫了一眼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郑老到了,在VIP室。"
VIP室在古堡的顶层,厚重的橡木门后是另一个世界——波斯地毯,真皮沙发,墙上挂着价值连城的印象派油画。郑国良坐在正中的沙发上,六十多岁的年纪,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看不出牌子但剪裁精良,手腕上一块朴素的手表。
"小张啊。"他朝姐姐招手,声音洪亮得像钟鸣,"两年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姐姐快步上前,恭敬地弯腰:"您说笑了,您精神还是这么好。"
郑国良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这位是?"
"我的合伙人,林芮。"姐姐介绍道,"也是我生活中的伙伴。"她特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老头的眉毛微微挑起,但很快露出笑容:"年轻人好啊,有活力。"他拍拍身边的空位,"来,坐这儿,陪我聊聊。"
我硬着头皮坐下,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雪茄味和隐约的药味。姐姐在对面落座,姿态优雅得像一幅画。
"听说你想做东南亚市场?"郑国良直奔主题,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击,"那边水很深啊。"
姐姐微笑着递上一份文件:"所以需要您这样的定海神针。"
老头看都没看文件,反而抓住我的手:"小林是做什么的?"
我的手被他粗糙的掌心包裹,一阵恶寒顺着脊背爬上来。他的拇指在我手背上暧昧地摩挲,动作隐蔽却不容忽视。
"我在筹备一个酒庄。"我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酒庄好啊!"郑国良大笑,转向姐姐,"小张有眼光,找了个这么有情调的伙伴。"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也要有前辈带路才行。"
饭局持续了两个小时。期间郑国良的手"不经意"地搭过我的肩膀,拍过我的大腿,每次接触都像被毒蛇舔过。姐姐全程面不改色,甚至在他夸我"有灵气"时还附和着微笑。而我只能强忍恶心,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小林啊,"临走时郑国良又抓住我的手,这次直接摸到了手腕,"回国后一定要来找郑叔,我在昌平有个酒窖,给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好酒。"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我才终于能大口呼吸。姐姐立刻递来一张湿巾,我用力擦着手,皮肤都快搓破了。
"为什么不阻止他?"我的声音发抖,"你看不出来他在..."
"看出来了。"姐姐平静地打断我,"但E宝下个季度的跨境支付牌照需要他点头。"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我头上。我盯着姐姐精致的妆容,突然觉得陌生。那个在京都街头为我撑伞的张楠敏,那个因为怕我抛下她泪流满面的张楠敏,此刻冷静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所以..."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如果他要更多,你也会答应?"
姐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不会到那一步。"她整理着袖口,"这种老狐狸最懂分寸,摸两下过过瘾就算了,真越界对他没好处。"
"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他只摸了手?"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姐姐叹了口气,伸手想碰我的脸,被我躲开了。"芮芮,"她的声音软下来,"商业世界就是这样。今天他占点小便宜,明天我拿大项目,只要控制在不越界的范围内..."
"什么是界?"我打断她,"摸手可以,接吻不行?搂腰可以,上床不行?"我的声音越来越尖,"你明明说过不会让我受委屈!"
姐姐的脸色终于变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发疼:"小声点!"她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我当然不会让你受委屈,但成年人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你以为我愿意看他碰你?"她的眼睛发红,"可E宝有三千员工等着吃饭,有些戏不得不演!"
我挣开她的手,胸口剧烈起伏。我们站在华丽的走廊里,像两个即将决斗的武士。
最终是我先转身:"我去品鉴会。"
品鉴会的气氛与VIP室天壤之别。皮埃尔热情地向我介绍各款葡萄酒,我却心不在焉,舌头尝不出任何风味。姐姐没有跟来,也许回房间了,也许又去见其他"重要人物"了。
"林小姐不喜欢这款?"皮埃尔疑惑地看着我杯子里几乎没动的酒。
"抱歉,我有点头疼。"我勉强笑笑,"能去看看酒窖吗?"
酒窖里凉爽安静,橡木桶整齐排列,像沉默的士兵。我坐在角落的台阶上,终于让眼泪流下来。不是因为郑国良的咸猪手,而是姐姐那句"有些戏不得不演"。如果今天只是开始,明天又会是什么?
手机震动,是姐姐发来的短信:「我在酒店等你。晚上去米其林餐厅,就我们两个。」
我没有回复。夜幕降临时,我一个人走在波尔多的石板街上,路过一家又一家酒庄。橱窗里的水晶杯在灯光下闪烁,像无数个未实现的梦。
回到酒店已是深夜。套房里的灯亮着,姐姐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瓶打开的红酒和两个杯子。她换了一条墨绿色的丝绒裙,妆容重新补过,但眼角的疲惫藏不住。
"我去了圣埃美隆,"她没问我去了哪,"尝到一款不错的副牌酒,适合你酒庄的中端市场。"
我站在门口,没有靠近:"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她倒了两杯酒,"我带你见郑国良是为了E宝,但带你来波尔多,是为了你和你的酒庄。"
红酒在杯中荡漾,像凝固的血。我没有接那杯酒,而是径直走向卧室:"我累了。"
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玻璃杯重重砸在桌面上的声音。我们之间第一次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而墙的那边,是我从未见过的、商业与爱情交织的灰色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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