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再提及月季，就当它从未发生过，顾河洲的态度一如往常谦和，宋今词也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上完大学后顾河洲就很少给她写信了，自从她触及到他的底线，他就很少主动分享自己的生活。
不过现在他站在这里，宋今词还是雀跃不已。
“要不要回寝搬东西？”顾河洲问她，他从一位旧友那里要到了毕业生离校统计表，她今天就要离校。
想了想还是要来送束向日葵的，毕竟她高考的时候他没来，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弥补。
宋今词摇摇头：“已经寄了回去，剩下的不要了。”
顾河洲嗯了声就没话了，宋今词还在想着奶奶的事，于是彼此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一起往校门口走，路过宣传栏的时候顾河洲还是问了句，他语气尽量轻松，甚至自以为足够幽默。
“想好暑假怎么过了吗，优秀毕业生。”
宋今词的照片被贴在宣传栏里，顾河洲稍稍偏过脸就看见了，考上了京市一所认可度很高的双一流院校。
挺远的，不过也挺好，年轻的时候该去远的地方看看。
面对宋今词的时候，顾河洲总是难免以年长者的思维方式去考虑问题，毕竟他们之间足足差了有十岁。
“今年不去读研了，问过导员档案还没调出，明年考也不会有影响。”
讲出这话的时候宋今词的语气尽量松快，她就这样把自己几个月的努力轻飘飘地揭过了，“我想二战，换到药学。”
顾河洲就转头看她，光听答案他是不太赞同的，那算是跨考了，而且还要多用一年的时间和精力，用一年的时间和别人的四年本科去竞争，难度和压力可想而知。
但顾河洲什么都没说，她这么做应该有他的理由，宋今词想说的话会告诉他的。
于是他很耐心地听。
宋今词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后果然开口了：“我奶奶生病了，确诊阿兹海默，今年本来也不能去读的，肯定要休学，然后，我想换个专业，以后去研究所做药剂师。”
顾河洲沉默了会儿：“奶奶看病的事你不用担心，之前说好了，我会资助你直至完成学业，只要念书就好了，其他问题都不需要考虑。”
“谢谢……”
现在重新准备跨考的话确实要比别人付出更多，顾河洲是完完全全站在她的角度上考虑的，为一句前程似锦。
宋今词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潮湿，可她语气却坚定：“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当时学医是因为奶奶，现在也一样，而且……这一块目前我们还是有很大缺口的，很多病没有特效药，我想、想尽我所能。”
这实在是一个太过宏大的话题和梦想，大到此时此刻从一个本科生嘴里说出来是如此不切实际，哪怕是一流院校的本科生，如果把它放到台面上讲也许会有不少人嗤之以鼻。
宋今词说到最后都没有底气了，她当然知道她想攀登的是怎样的一座高山，她在山脚下，却已经想着登顶。她声音轻下去却还是坚持道：“顾河洲，我想试试。”
顾河洲的手指蜷了下，他沉默了会儿又露出个笑来，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那就试试。”
有些病是治不好的，哪怕是在集齐了全国最好医疗资源的海城，真到了那一步是没有办法的，还是会束手无策。
顾河洲给罗爱珍安排了很厉害的医生，根据病情也只能进行积极的干预和治疗，至于结果，谁也不能保证。
承载着希望的、闷热的六月，宋今词买来了厚厚的学习资料开始复习。
顾河洲给他创造了很好的外部条件，罗爱珍住进了最好的康养医院，顾河洲还帮忙在医院和图书馆附近租了房子。
宋今词每天学习后都会去看奶奶，罗爱珍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虽然有时候还是反反复复地念叨，没过一会儿又忘记了以前的事情。
但顾河洲实打实地让她没有了后顾之忧，让她可以自由地追寻一切想要的东西，他总是在她无助时坚定地成为她的退路和后盾。
顾河洲，实在是顶好顶好的人。
海城的梅雨季在全国都挺有名的，闷热的六月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这天宋今词背完一章的知识点准备离开图书馆的时候看到大玻璃外面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他撑一把好大的黑伞从雨里走来。宋今词整理资料的动作顿了顿，她鬼使神差地看他站到了里面的台阶上，然后把伞面的雨滴抖落在外面。
男人转过来的时候宋今词看到了他的脸，他侧脸也生得儒雅，像灰白底色里透着白的亮，是顾河洲。
于是她飞快地收拾好摊开的资料走出去，顾河洲站在外面看着大雨出神，她朝他走过去：“顾河洲，你怎么来了？”
她的笑容实在明媚，素面朝天的，整个人却迸发出一种昂扬的生命力，荆棘地里长出了月季，肆意疯狂地长。
就好像，好像世界上从来没有她惧怕的东西，真正遇上挑战后她会毫不犹豫地迎难而上，勇敢地寻找破解之法。
顾河洲的心猛地一颤，渐渐地却又冷静下来，手被雨水打湿后更冷了，他偏过脸，用那双略显苍白的手把大伞撑开了：“顺路，走吧。”
顾河洲带着宋今词来了罗爱珍在的那家康养医院，大雨滂沱的，他车里是暖的，到了地库，后备箱早备了大束的粉百合和鱼油之类的保健品。
宋今词从顾河洲车里把那一大束百合花抱出来的时候偷偷看了他一眼，他也不是只会买向日葵和满天星的。
罗爱珍很高兴，他们到的时候她难得还算清醒，拉着顾河洲的手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小词啊，多亏了顾老板你才能上学，”罗爱珍颤抖着又去拉宋今词的手，她老泪纵横，“要记得顾老板的好。”
罗爱珍哭了没几分钟大概是又忘记了，她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没动，然后又跟不认识他们一样自顾自地走到窗边往外张望，她喃喃着：“今天小词怎么还不回来，顾老板的信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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