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泄了气,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懊恼地一跺脚:“哎!我真是急昏了头了,怎么会想着和你这个啥都不知道的呆子说这些!”
林大山红着眼圈,带着一种执拗的认真反驳:“你问我,却不同我说清楚前因后果,反过来还骂我是呆子。二伯……二伯就从来不会这样。” 他提起刚刚逝去的林长盛,声音又哽咽起来。
林二勇强忍的悲伤和心里的急切这会儿一齐冒出来,他再也撑不住那点小大人的架势,“哇”地一声,也像林大山刚才那样,蹲下身去,用胳膊死死圈住脑袋,压抑着声音痛哭起来。
两个半大的孩子,就这样在院子的角落里,对着头,蜷缩着,为着不同却又相连的缘由,一同沉浸在这无边无际的悲伤与无助里。
灵幡是要报庙送葬时用,由一根长长的竹竿挑着一条长长的梵文和死者姓名的幡,又在上面挂了斗。
幡是林大志回来时从镇上买回来的,另有一些纸钱香烛麻布。
林大志把幡挂好,立起来看看高度合适这才收好。他心里记挂着报丧的事,正要寻林二勇问话,抬眼却见两个弟弟竟头抵着头蹲在一块儿,看样子正哭得伤心。
他叹口气,几步跨过去,一手一个,像拎小鸡崽似的把他们扯了起来。
“哭什么!”他并不会安慰人,现下也没心思安慰人,只盯着林二勇问,“让你去报丧,办妥了没有?”
林二勇被他攥着手臂提着,半个身子都歪着。他不敢跟林大志对视,心里还在犹豫着该不该把三爷爷的事说出来,说话也就支支吾吾地,“我……我……”
林大志见状,只当他事没办妥,“你没去?!”
林二勇吃痛,又被林大志的神情给吓住了,那点犹豫瞬间被冲散,忙不迭地点头:“去了去了!办完了!三爷爷院子里人多,他出来了我才说的,旁人都没听见!”
林大志这才松了口气,转头见林大山满脸泪痕,哭得眼睛都红了,“大山,我娘和婶子们呢?你姐芳露啥时候能接回来?”
林大山刚被接回家,一路并没心思想事情,此刻又被林大志问住,只张了张嘴,啥也答不上来。
还是旁边的林二勇机灵,抢着答道:“大伯娘和婶子们都在二伯家里忙着收拾呢,说是要布置灵堂。芳露姐在的那个村子远,带信去的人刚走没多久,怕是……怕是要明天才能赶回来了。”
林大志听了,一拍脑门,暗叹自己也是昏了头了,人在哪都是知道的,现在倒是抓着小孩子去问了。
家里乱成这样,林芳露却还没接回来,许多事都悬着。
他烦躁地松开抓着两个人的手,先抬手给两个弟弟抹了一把脸,又抓着弟弟林二勇的衣服擦了手,也顾不上再多安慰他们,只匆匆丢下一句:“行了,别蹲这儿哭了,自己去洗干净了。” 说完,便转身快步走开。
他得去找人商量事情去。
林大山自己用袖子抹了把脸,看着远去的林大志,不禁有些忧心忡忡,“三爷爷那事……你真不说啊?万一……万一耽误了大事可咋办?”
林二勇心里乱糟糟的,在心里顶了一句:还有啥事能比咱们整个四房都和族里撕破脸、分出去单过更大的?天都快塌了,三爷爷去找族长,还能有好事?无非是雪上加霜罢了。
可这些话又不知如何说给林大山听,只好自己闭口不言,去洗手去了。
这边,林长盛家,林大伯娘和林三婶子正对着几匹粗糙的生麻布和熟麻布发愁,商量着怎么赶制出足够的孝服孝帽。
现下只有林长锦几兄弟换了衣裳,其他人都还不够。
这孝服也有讲究,不同的人穿的也不一样,不说身上穿的,只说头上戴的男子戴孝帽,女子则头系孝带,再加上“八仙”等来帮忙的乡邻也要备上些,本家的亲戚不知来不来,要不要备下他们的孝服也是个问题。
妯娌两个正说着话,林三婶子一抬眼看见林大志,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大志,你过来了?小雨咋样了?缓过点劲儿没?”
林大志心里觉得不太好,可嘴上也只能跳好的说,“好些了,刚喝了点温水,现同我爹和叔叔们商量事呢。”
林三婶子拍着胸口后怕道:“喝了就好,喝了就好!我真怕这孩子像那小麻雀,自己把自个儿憋死、饿死了!”
林大伯娘却没接话,她只是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默了许久,才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大儿子,语重心长地交代:“大志,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你二叔的后事……你要多上心。打幡、守灵、扶棺、摔盆……这些规矩,你心里得先有个数,知道该怎么做。”
林大志闻言,沉默了一瞬。若是换了别家,没了儿子,也该子侄特别是长子嫡孙的子侄来做“孝子”。
他自己愿意。林长盛对他没话说,他给他二叔做啥都是应该的,可是他二叔愿意吗?
“娘,三婶……这些事,让小雨来做吧。”
林三婶子先是愣住了,手里拿着的剪刀“哐当”一声掉在桌上,“啥?让小雨做?她……她自己想的?”
这些都是儿子的事,女儿家连碰都是忌讳,这丧事上按理来说,林小雨要到后头跪着,不能见人。
林大志摇了摇头,“小雨没说过。但我觉得……她想。而且,二叔地下有知,肯定也更愿意是小雨送他最后一程。”
这话说得突兀,让两人都没反应过来,一时之间没有接话。
林大志见他娘不吭声,又道:“既然咱们也不请外人了,关起门来就是咱们自家送二叔最后一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啥不能让小雨来?她是二叔唯一的血脉,这份心,谁也比不上。”
林三婶原本还有些迟疑,被侄子这番话一激,也跟着应和道:“大志说得在理!一家一个规矩!既然都跟族里撕破脸了,还管他老黄历做什么?咱们的事,咱们自己做主!凭啥就不能让小雨给她爹打幡捧盆?我看行!”
林大伯娘依旧没说话,只是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林大志一眼。
林长锦此刻怕是还沉浸在悲愤和如何操持丧事的繁杂里,满脑子想的估计还是如何让弟弟走得体面,如何扛住外界的压力,这“让侄女主持丧仪”石破天惊的主意,绝不可能是林长锦的想法。
这准是林大志这小子自己琢磨的!
她心里明白,这主意,往好了说,是体贴侄女,是全了二弟和小雨最后的父女情分;往坏了说,这是惊世骇俗,是要被外人戳断脊梁骨的!
要只是说说也就罢了,怕就怕名声不好,误了以后……
林大伯娘到底没直接点头,“你爹……他知道你这么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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