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那日他被许蔚松埋了,是真的被埋了,不知道得是多大仇恨,那土被许蔚松填得严严实实的,一点不含糊。

要不是温聿先前被栩意耗了心神,还有那条奇怪的银链,让他体力不支,不然区区一箭,又未着要害,本不至于沦落到失去意识,任人宰割。

最后居然是宋淳风将他挖出来的,宋淳风自棺中醒后就逐渐开始理清思路,他在院中找到了鹤姝的尸体,他曾在城门口见到过鹤姝,那封闭的装扮太显眼,脸色又苍白,让人记忆深刻。

后来根据时间推算,城中疫病渐渐兴起,鹤明却迅速采取了措施,组织集粮和集中隔离管理,城中守将或许因为是最先接触鹤姝的人,所以军中最先开始出现症状,接着便是城中百姓。

还有,他没死,这跟温聿有莫大的关联,宋淳风想到那天温聿与他说的话,神色有些复杂起来。

那日意识清醒后,他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勉力从西竹苑回到城中,他翻墙进了城北鹤宅,却终究脱力倒在墙边。

他浑浑噩噩,有一日居然看见了贺修晏,他意识短暂地回归,他想让贺修晏继续查鹤明,却突然看到贺修晏身后的温聿。

在西竹苑看到温聿那双紫色瞳孔时他便知道了温聿是什么,他想起了七年前的雍和宫变,那个惨烈的事件在他们心里深深掩埋着,一触动便是撕裂般的疼痛。

他又惊又怕又厌恶,他在贺修晏手上写下一个“妖”字,并嘱托贺修晏杀了他,他那时意识涣散,却仍能感觉到温聿此人的危险,无论这场疫病跟温聿是否有关,他出现在这,便不能再留。

可后来当他潜行在城中,却听闻温聿给鹤明提供了方子,在帮忙治病,他到了城门口,目睹了栩意和温聿的对峙,他再次苏醒后身体素质发生的变化,他更敏锐,速度更快了也更易于掩盖气息,他急需一个答案,所以他跟着追出了城。

直到看见贺修晏一箭射穿了温聿的心脏,他的心仿佛也骤停了一下,是他让贺修晏杀了温聿的,他听见温聿问贺修晏:“妖就合该死吗?”

他看到了贺修晏冷漠的表情,宋淳风不得不承认,他在微微颤抖,他握紧了拳头,在他们走后把温聿挖了出来,他不知道温聿会不会真的死了,但是眼下情况特殊,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温聿没有死,但是这回伤得确实重,表面的伤口是渐渐愈合了,可是身体仍然有些虚弱,眼睛的颜色一时半会也恢复不回来了,他暗暗在心里给栩意又记了一笔。

他缓了会,坐下树下看着那之前埋他的土坑,神色郁郁,他瞥一眼旁边面色凝重的宋淳风,有些玩味道:“重生的感觉如何?”

宋淳风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声音有些低:“我现在算什么?”

温聿面有嘲色,他看出了宋淳风极力掩盖的厌恶和畏惧,他靠着树干,语气轻飘飘的:“算你厉害。”

宋淳风抿着唇,转头看他,温聿懒懒抬眸:“怎么,不是你求着让我救你,如今你活了,不高兴么?”

宋淳风垂下头,有些丧气般地坐下,他和温聿就这样,坐在埋温聿的土坑旁,良久,沉默无言。

最后宋淳风开口:“听说你在帮鹤城主治病,那宅子里有一具尸体,我怀疑与这病的源头有关。”

温聿闻言看他,“那宅子果然有问题。”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有些嫌弃似的皱了皱眉,“走吧,看看去。”

温聿在城中随便找了个地方清洗了下自己,随即带着宋淳风去了城北鹤宅,刚进入城北街道,他们远远便看到一黑影闪过,二人当即掠身追去,夜色下只留下二人残影,推门而入时只见那黑衣人已将匕首插入棺中女子胸口,他从胸口拿出火折子。

温聿眉心一跳,这屋子里到处都是书籍纸张,宋淳风已经掠身而上,他劈手夺过火折子,将那黑衣人一个过肩摔到地上,温聿挑眉,军中的擒拿格斗。

宋淳风这是想留活口的意思,可是,温聿面色凝重,果然那黑衣人见势不妙,立刻咬碎了齿中药丸,鲜血溢出,他僵硬地倒了下去。

宋淳风呼吸有些重,他有些怔地看着那黑衣人,刚刚太急,根本来不及阻拦,可是为什么会是死侍,他转头看向温聿。

温聿耸耸肩,把之前在府衙的刺杀的事情说给他听,宋淳风思索了一下,他看向棺中的女子,“她果然是关键,这疫病恐怕不是意外,有人想要毁尸灭迹。”

可若是有人有心为之,这也太疯狂了,宋淳风胸腔有些闷,他麾下将军尽数死于此祸端,若真是阴谋,他定要那人血债血偿。

温聿走上前瞅了眼那棺,那女子眉眼与鹤明有几分相似,他说:“鹤大人的女儿?”

宋淳风点点头:“鹤姝,五年前便跟着忻王离开了朔风城。”

温聿挑眉:“忻王?”

宋淳风却有些迟疑:“我总感觉动机不够,忻王这人”,他顿了顿,咽下了纨绔二字,最后说:“他没有野心。”

忻王是永承帝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个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他不争权,不参朝政,不务正业,只喜欢到处游玩,收集各种奇珍异宝。

所以这线到这便又断了,宋淳风突然想起一事,他看向温聿:“栩意公公当真只是为你而来?你和青溪什么关系?”

说到这个,温聿收了笑,他幽幽道:“本来是合作关系,现在嘛,不好说了。”

宋淳风见他面色不虞,也不再多言,温聿上前取了鹤姝的一点血,感受到宋淳风的目光,他说:“别这么看着我,取点回去好试药,若事情顺利,明夜再来一趟。”

宋淳风抿唇不语。

出了城温聿又开始乏力了,他轻咳两下,这才多久,温聿笑得有些苦涩,宋淳风落后他半步,欲言又止。

走到那棵树附近时,他终于开口:“对不起。”

“嗯?”温聿回头,不明所以。

宋淳风手指握了握,他说:“是我非要让贺修晏杀你的,我当时…”

温聿摆摆手,打断他,无所谓地道:“死不了。”

宋淳风又说:“子奕对这事,对你这样的,他心里有隔阂,你别怪他。”

温聿如蝶的睫毛轻轻颤动,怎样的,妖么,他负手向前走,抬头望着那一轮孤寂的残月,语气轻得似要飘进尘埃里:“我怎么会怪他呢?”

宋淳风没听清,他说:“什么?”

温聿回头,邪肆一笑:“那不行,我这人记仇,他都能让人随便把我埋了,这事过不去了。”

宋淳风听出来了,他莫名有些想笑,之前怎么会先入为主对他有那样的刻板印象呢,他刚要开口,只听温聿又说:“除非…”

他说这话时目光灼灼地看着宋淳风,宋淳风停住脚步,心下一紧:“除非什么?”

温聿拿着折扇指指他,笑得一脸人畜无害:“除非你给我当几天护卫。”

风吹起树叶沙沙作响,月光下淡淡的斑驳树影铺在二人脚下,宋淳风眼中只剩下了那双紫色的瞳孔,他在那双桃花眼中看到了怔然的自己。

见他不答话,温聿收了扇,他面色还有些苍白,“其他人不用管,在城中时给我挡下贺修晏就行了。”

宋淳风回神,下意识道:“为什么?”

温聿已经转过身继续走了,他散漫的声音慢慢传来:“因为我不想和他打呀,而且,他看到你给我当护卫,事情应该很有趣。”

西竹苑内,温聿轻车熟路地走到最角落那间屋子旁,看也没看那门上挂着的锁一眼,打开边上一扇窗便翻了进去。

宋淳风看看那门,又看向这窗,有些迟疑,又见温聿从里把窗撑开,探出头来,说:“愣着干嘛,进来啊。”

宋淳风最终还是跟着翻进去了,他也没问为什么不走门,这是朔风城的地盘,看温聿的样子似乎已经在这很久了,如此行径想来是为了保险。

温聿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堆草药,还有些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他开始试药,隔了点距离对宋淳风说:“在这会比较方便,你别见怪。”

之前这里大多是朔风城守备军的尸体,宋淳风大概知道温聿要他们做什么,他没说话,总之温聿至少帮忙缓解了城中百姓的病情,无论如何,这份恩情,他必须承。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药方来治城中疫病,早在看到栩意公公时,宋淳风便明白了朝廷的意思,朔风城恐怕已经被弃了,可叹他在此坚守了这么多年,将为君鞠躬尽瘁本是理所应当,可君如此冷情,未免寒了将士的心。

经此变故,宋淳风已经看开了很多,如今他只想守住城中剩下的人,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昔日种种景象皆从眼前褪去,宋淳风轻呼一口气,他回神,转头一看,却发现温聿已经斜靠在一柜旁睡着了,身前还杂乱地铺着各种草药,宋淳风没靠近,他看出了温聿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有些动物的领地意识很强,宋淳风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惊到,他愣了几秒,随即无声地笑了笑。

如今他亦身如浮萍,不知该倚向何方,他借着月光看向自己的手,现在他这幅样子,还能回去郢都见父亲吗?父亲会很失望吧。

如今西竹苑搁置的尸体已经被许蔚松尽数处理,他们在这待了两日,温聿中途出去了一趟,宋淳风不懂药理,他就帮忙把那些草药收拾整理了一下。

傍晚时,温聿回来了,他利落地翻窗,落地时倏地展开从那不离手的折扇,眼里浮现了些许笑意,他说:“淳风啊,走吧,再去一次鹤宅。”

宋淳风放下手中的草药,他起身,“可是找到解决之法了?”

温聿半眯着狭长的眸子,紫瞳泛着微光:“大差不离,再去确认一次,便可动身去取药了。”

宋淳风当即往外走,温聿在他经过身旁时拿扇子挡了挡他的手臂,他似是有些好奇地问:“你突然消失他们定然已经察觉了,倘若遇上贺将军,你待如何?”

宋淳风侧头看他,“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他知道真相?”

温聿收了扇,他撇开视线,说:“好奇罢了。”

他率先朝着窗走去,语气中有调侃之意:“怕你如今再见到昔日好友,情难自已啊。”

看着那道有些幸灾乐祸的身影消失在窗后,宋淳风目光闪烁,才轻快起来的心绪又慢慢落回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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